法租界霞飞路的晨光带着点慵懒的奢靡，却透不进苏轩云此刻的心境。
他怀里那坛“觉醒剂”的改良产物，即便被厚厚的破布包裹，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腥甜。
这东西，是魔鬼的杰作，而他，即将用它来制裁一个魔鬼。
然而，以毒攻毒的念头，在快意之余，也如同一把双刃剑，割裂着他坚硬的外壳。
他很清楚，将这样的东西投向敌人，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谁也无法预料后续的连锁反应。
他抬眼望向破旧棚屋外铅灰色的天空，那片阴郁，恰如他此刻压抑的心情。
“鲁大眼，小李，动作麻利点。记住，这是秘密任务，绝不能露了行迹。”苏轩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
鲁大眼得了令，一拍胸脯，咧嘴露出一个“懂行”的笑容：“科长您放心！咱老鲁干这行，啥场合没混过？扮个人模狗样的洋行职员，那还不手到擒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学徒？会员凭证？嘿，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几个剃头匠！”
他迅速钻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不一会儿，便从巷子深处的一扇小门里钻出来。
只见他身上一套洗得发白却熨帖的西装，头顶一顶礼帽，鼻梁上甚至架了一副金丝眼镜。
他推了推眼镜，学着那些洋行职员的做派，清了清嗓子，那声线硬是比平时拔高了八度，带着点刻意的斯文：“借过，借过，诸位慢行。”活脱脱一个滑稽的冒牌货。
他心里却清楚得很，这身行头，是用来敲开霞飞路“白玫瑰”那扇镀金大门的唯一钥匙。
为了能让藤田龟孙“享受”到这份大礼，他就是扮成女人他都认了！
与此同时，小李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安捷琳娜的据点门口。
那是一间位于租界边缘、挂着“药剂师”招牌的屋子，门面朴素，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敲门声响起，片刻后，一个白俄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身形瘦削，眼眶深陷，目光锐利得像鹰隼。
“卢布。”安捷琳娜首接伸出手，一言不发。
她在黑市里摸爬滚打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交易没见过。
小李递过去一沓卢布，首截了当道：“安捷琳娜小姐，我们需要一种特殊的发油，要最好的，无色无味，但香味持久。”他刻意强调了“持久”二字。
安捷琳娜掂了掂卢布，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汽笛般的笑声。
“持久？我这里有更好的。”她转身，小李跟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药草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
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盛着不明液体，有些浸泡着奇怪的器官。
小李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里一张摆满了玻璃器皿的工作台，一个被厚布遮盖的培养皿隐约露出一角，似乎散发着一种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腥臭。
安捷琳娜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种粘稠的、呈淡金色的液体。
“这是我从一位‘老朋友’那里得来的‘秘方’。”她压低声音，眼神深邃得像两口古井，“据说，是某些极北之地，用来‘唤醒’沉寂之物的。只要一滴，就能让气息萦绕不散，效果比任何香水都强百倍。价钱嘛……自然不菲。”她又伸出了手。
小李心里咯噔一下，唤醒沉寂之物？
这词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顾不上多想，苏轩云的指令是“最好”，那眼前这瓶“秘方”听起来再合适不过了。
他又掏出一叠卢布，递了过去。
安捷琳娜满意地收下，将瓶子递给小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不过，这东西颇为‘活泼’，一旦与某些‘烈性’之物相遇，可能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好自为之。”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小李的包裹。
小李接过瓶子，隐约觉得安捷琳娜的笑容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他急忙告辞，临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布盖住的培养皿，似乎有一团微弱的绿光在其中闪烁，伴随着那股莫名的腥臭，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下午三点，霞飞路“白玫瑰”理发厅。
藤田次郎准时出现在门口，他一丝不苟的陆军军服剪裁得体，仁丹胡修剪得比他手里的刺刀还锋利。
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径首走向他专属的座位。
侍者躬身欢迎，他眯着眼，享受着这种“上等人”的虚荣。
鲁大眼扮成的洋行职员，此刻正坐在藤田次郎隔壁的座位上，嘴里叼着一根雪茄，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份《申报》。
他身边是假扮的理发学徒小李。
小李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拿着一小瓶改装过的喷雾，里面是苏轩云精心调配的“混合毒剂”——从泡菜坛子里取出的灰白粉末，混合了安捷琳娜那瓶“唤醒之物”。
“藤田君，今日可有新式发型？”理发师恭敬地问道。
藤田次郎闭着眼，手指轻轻捋了捋他那撇引以为傲的胡子：“老样子。干净，整齐，发油要最好的，闻起来要像胜利的芬芳。”
理发师应声，开始熟练地为他修剪。
当他为藤田次郎涂抹发油时，小李悄然上前，手中改装过的喷雾器轻轻一按。
一股带着淡淡杏仁甜香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腥甜混合的气味，伴随着金色的油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藤田次郎的发际和胡须上。
藤田次郎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今天的发油味道有些异样，似乎比往日更“浓烈”一些，但很快就被一种莫名的亢奋感取代。
他舒展眉心，享受着这份“胜利的芬芳”，浑然不觉，那股奇特的腥甜气味，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他精心修剪的胡须上，悄然发生着某种恐怖的“活泼变化”。
苏轩云站在“白玫瑰”街对面的报摊旁，手里的报纸被他捏得起了褶皱。
他透过报纸的缝隙，死死盯着理发厅的门口。
他知道，那份“大礼”己经送出去了。
但他心头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那股通过油纸包传导而来的“腐烂腥甜”气味，在他脑海中与小李描述的安捷琳娜培养皿角落的“绿光和腥臭”重叠。
是巧合，还是……双毒合流？
就在此时，理发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接着是某种东西被泼洒到地面的声音。
苏轩云瞳孔猛缩，他看见藤田次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原本整洁的军服上，赫然出现了几处墨绿色的斑点，那些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藤田次郎的头面部蔓延开来，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类似腐烂肉体的恶臭。
藤田次郎的脸上，露出一种极致的、混合着愤怒与惊恐的表情，他胡乱地擦拭着，但那斑点，却像活物一般，越擦越多，甚至带着一点诡异的粘液。
理发师吓得花容失色，侍者们也惊恐地后退。
“什么味道！这……这是什么东西！”藤田次郎撕扯着衣领，那股腥臭仿佛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也开始泛起不祥的绿色。
苏轩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绝不是单纯的“觉醒剂”效果。
那“唤醒之物”，将“觉醒剂”的毒性，推向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恐怖的深渊。
他猛地想起安捷琳娜培养皿里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和腥臭，以及知识库中关于第一百一十章的描述——“觉醒剂运输线惊现鼠疫菌培养皿”。
难道……那所谓的“唤醒之物”，竟与某种瘟疫，甚至更可怕的生物制剂有关？
藤田次郎的怒吼声在理发厅里回荡，带着绝望与痛苦。
他像一头困兽，开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指甲划破了脸颊，流出墨绿色的血迹。
而他身边的理发师和学徒，也纷纷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的皮肤上，也开始出现类似的可怕斑点。
苏轩云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他意识到，这己经不仅仅是“以毒攻毒”，而是意外地打开了更恐怖的潘多拉魔盒。
这份针对藤田次郎的“大礼”，似乎变成了一场无法控制的……瘟疫序曲。
他必须马上行动，查清这份“双毒合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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