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仅有远处消防应急灯投来几缕鬼魅般的红光，勉强勾勒出员工通道模糊的轮廓。
混杂着劣质酒精、汗酸和恐惧的空气挤压着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我死死攥着胖头陀的衣领，像拖着一袋死沉的发面团，朝着员工通道深处猛冲。
“枪声是从下面传来的！”胖头陀被我拖着，嗓子眼儿里挤出杀鸡般的嘶叫，“爷爷饶命！地下室就在前头！最里面那间仓库！灯……灯没关！饶了我，我……”
“闭嘴！”我低吼，手上力道加重，几乎勒得他翻白眼，“再嚎就让你尝尝自己的鞋底什么味儿！”这死胖子身上那股浓烈的古龙水混着汗臭的味道，在这种生死时速的环境里格外刺鼻。
通道狭窄压抑，两侧堆满了杂物和空酒箱，像肠道里未消化的秽物。
前方隐约有昏黄的光线从一扇虚掩的铁门缝隙里渗出。
鲁大眼他们肯定在里面！
砰！砰！砰！
又是几声短促而沉闷的枪响，在封闭空间里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还有金属碰撞、物品碎裂的杂音和几声模糊的怒骂。
是鲁大眼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没死就好！
我拖着的胖头陀，几步抢到铁门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脚踹开！
轰！的一声，半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向内凹陷飞了出去。
强光骤然涌入视野，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仓库里一片狼藉！
浓烈到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某种奇异的、类似于廉价糖果的甜腻香气。
几盏高瓦数的白炽灯吊在屋顶，将下方如同小型工厂的景象照得惨白。
几个巨大的铁皮桶歪倒在一边，桶口流出恶心的、黄褐色的粘稠液体，满地蜿蜒。
破裂的蒸馏设备还在嘶嘶作响，高温蒸汽弥漫。
碎玻璃、不知名的粉末、扭曲的试管和烧瓶铺了一地。
一片狼藉的中心，鲁大眼背靠着一个装满麻袋的货堆，大口喘着粗气，手里驳壳枪的枪口还冒着烟。
年轻战士小李捂着左臂，鲜血从指缝渗出，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另一只手同样死死握着枪，警惕地盯着前方角落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
那人影——或者说“毒师”——正背对着我们，在翻找角落里一个沉重的保险柜。
白大褂污秽不堪，沾满各色可疑污渍。
听到破门的巨响，他猛地转身。
不是我想象中那种阴鸷狠戾的形象。
这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鹰钩鼻，戴着一副厚厚的圆框眼镜，头发稀疏油腻地贴在头皮上，神情与其说是惊慌，不如说是一种极度的专注被打扰后的恼怒。
他手里抓着一个塞满文件的公文包和一个沉重的铅盒。
“操他娘的！”鲁大眼看到我，眼睛一亮，随即破口大骂，“科长，这老小子比耗子还会钻！放倒我们两个人，打伤小李！”
【阵营识别：目标人物，“毒师”。检测到：微量辐射残留（铅盒）、强效精神类药物混合气味、异常冷静生理状态（可能长期服用自产药物）。忠诚度：？警告！目标精神状态评估为偏执型人格障碍，逻辑无法预测！】
“交出东西，你可以留个全尸。”我冷冷开口，将瘫成烂泥的胖头陀随手丢在地上，正好挡住“毒师”退往另一道小门的路。
这胖子撞在个空桶上，哼唧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留全尸？”“毒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发出“嘿嘿”的低笑声。
他完全无视我们指着他的枪口，眼神掠过我的脸，又扫过那些毁坏的设备和流淌的药液，最后停在他自己手里的公文包和铅盒上。
那眼神，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带着病态的痴迷和狂热。
“无知……你们这些无知野蛮的猴子！”他声音尖细，带着某种文绉绉的腔调，“你们毁了……不，你们不懂！这不是毒！这是艺术！是打开人类思维枷锁的钥匙！是超越凡俗的神迹！帝国……帝国需要它！比需要钢铁更需要它！”他颠三倒西地喊着，挥舞着手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艺术？神迹？”我忍不住嗤笑出声，一步步缓缓向前逼近，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简陋、危险而又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设备，“用毁掉同胞的身体和灵魂来成就你的‘艺术’？用把人变成行尸走肉的药粉去完成你那狗屁‘帝国’的野心？你他妈搞的是‘艺术’，分明是三流戏班子才会用的迷魂药！”
鲁大眼听得一头雾水，但捕捉到了“毁掉同胞的身体和灵魂”几个字，顿时暴跳如雷：“老杂毛！敢糟践我们中国人？给老子放下你那破盒子！不然把你脑袋塞进那堆废料里！”枪口狠狠地点向“毒师”。
“毒师”对我的嘲讽充耳不闻，反而因为我提到“帝国”，神情更加激动，他猛地举起手里的铅盒：“帝国？不！你错了！这不只是为了帝国！是为了更伟大的进化！是为了筛选！筛选出真正能适应新世界的新人类！让那些软弱、愚蠢、低劣的基因彻底被淘汰！”他眼神涣散，带着一种殉道者的狂热，“觉醒！只有彻底的‘觉醒’，才能迎接那个‘新时代’！这才是真正的……慈悲！嘿嘿……”
【检测到：强电磁信号源靠近（铅盒内）】系统再次急促提示。
慈悲？新时代？
这疯子脑子里到底熬的是什么毒药膏？
我心中的怒火烧得骨头缝都在疼，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
不能再听他胡言乱语了！
“鲁大眼，左边！”我低喝一声，突然加速前扑！
与此同时，“毒师”猛地按下了铅盒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同时，他用一种与他身形不符的敏捷动作，猛地把公文包和铅盒用力朝角落一堆歪倒的铁桶后面扔去！
那动作完全不像是在投掷贵重物品，更像是在丢弃什么陷阱。
【警告！侦测到高能强电磁脉冲（EMP）启动倒计时！2秒！来源：铅盒！】
嗡——！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凭空炸响！
仓库内所有亮着的灯泡瞬间爆裂！
噼啪脆响连成一片！
刺眼的白光湮灭，整个空间顿时陷入绝对的黑暗！
我甚至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出现了一瞬的麻痹僵硬！
EMP！这疯子在自己老巢里藏了军用级的电磁脉冲武器？！
“操！”“灯！”
鲁大眼和小李同时惊叫！
砰！砰！
黑暗中的“毒师”显然对这片区域比我们熟悉得多！
在我被强光和麻痹感干扰的瞬间，他早己计算好了位置！
两声枪响几乎贴着我的头皮飞过！
他根本没指望打死我们，只是为了压制！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跑动声向那个角落的小门快速移动！
“他在那儿！”小李忍着痛叫道，黑暗中他凭着声音开了枪。
砰！砰！
子弹打在铁桶上，溅起火花，发出当当的脆响！
“掩护我！”我低吼一声，凭着刚才电光火石间对“毒师”动作的记忆，以及EMP爆发前看到的那堆歪倒铁桶的位置，猛地扑了过去！
双眼瞬间适应黑暗只能靠大致轮廓和本能！
不能让他带着东西跑了！
那公文包和铅盒绝对是他核心的秘密！
黑暗混乱中，我感到劲风扑面！
有人偷袭！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缩颈，同时猛地探手一抓！
“呃！”一声短促的痛哼，我扣住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腕！
手上还攥着一把闪着微弱寒光的手术刀！
差一点就抹了我的脖子！
“找死！”我手上狠狠发力，咔嚓一声脆响！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轻微闷响和更凄厉的惨叫。
是那个毒师！奶奶的，他居然没立刻跑，反而想杀个回马枪！
剧烈的疼痛让他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
我顺势用力将他猛地掼在地上！用膝盖狠狠压住他的背脊！
“操！老子让你阴！”鲁大眼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接着是几下拳拳到肉的闷响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估计是收拾了仓库里“毒师”可能存在的同伙。
“小李！怎么样？”
“没事科长！擦破皮！死不了！”小李的声音带着咬牙的狠劲。
“快！包！盒子！”我喘着粗气，压着身下还在徒劳挣扎、如同垂死毒蛇般扭曲的“毒师”，朝着小李和鲁大眼的方向喊。
眼睛努力适应着绝对的黑暗，只能分辨出一些物体的大致轮廓。
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科长！在这儿！”鲁大眼的声音带着兴奋，“一个破包，一个死沉的铁盒子！操，差点把老子脚砸了！”
鲁大眼拎着公文包和小李合力拖着的铅盒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我脚下压着的“毒师”停止了挣扎。
黑暗中，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晚了……神迹……终将……降临……”断断续续的词句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随即，他的身体彻底下去。
死了？自尽了？
我猛地捏开他的嘴，一股浓郁的杏仁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目标生命体征消失…检测到氰化钾残留…】
服毒？好个死士！
“妈的！”鲁大眼啐了一口，“便宜这杂种了！”
仓库里依旧一片漆黑死寂。EMP的冲击似乎也破坏了某些电路，外面的应急灯也灭了。
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和远处舞厅传来模糊的、持续不断的混乱尖叫。
黑暗中，我摸索着从“毒师”尸体上扯下他那沾满污渍的白大褂，粗鲁地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内衬布。
然后摸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我从白俄医生安捷琳娜那里“顺”来的硝酸银溶液。
用布片沾了些溶液，小心地擦拭着公文包扣件附近最容易接触的部位。
【痕迹反应：未知有机化合物（强效精神活性物质）…残留指纹（重叠，目标：毒师）…微米级金属碎屑（钨？）…】
布片接触之处，在绝对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幽蓝色的荧光在指印的边缘浮现！
同时，布片表面迅速出现了深棕色的污迹——那是硝酸银与残留的化学物反应了！
“科长？有发现？”小李凑过来，声音透着紧张。
“不止发现，还有线索！”我沉声道，借着那微弱如鬼火的荧光，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枚被公文包粗糙扣件磨蹭得模糊变形的印记轮廓上。
那印记深深压在公文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形状……似乎更像一枚铜元的正面！
【感知扫描：铜元纹路轮廓疑似人工开模，非自然磨损。初步推断：特殊标记物压印？】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海中闪现——铜元？
账本？青帮？
就在这时——
嘀…嗒…嘀嗒…嘀嗒…
一阵极其微弱、却节奏鲜明的、如同钟表走秒般的电子脉冲声，穿透了铅盒那厚重的壁障，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这绝不是爆炸倒计时那种紧迫的声响，更像是一种……有规律的信号传输？
【侦测到：微弱规律性电磁脉冲信号（长波低频）。形态特征：疑似…莫尔斯密码？】
冰冷的信号如同黑暗中的毒蛇，缠上心头。
毒师死了，东西到手了。
但这冰冷信号指向的地方，比这间浸透血污和毒液的仓库更深，更致命。
下一场舞会，似乎己在别处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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