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呆于女生的反应速度，以至于电话那头传来顾南初第三次的"喂"，我才回过神。
"我在咖啡店写稿子。"我压低声音，瞥见苏棠正用笔在书上划着什么。
“怎么没有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
“好吧，那你别太累着了，要是觉得困了就回家休息，睡前喝点安神茶。”
“好。”
挂断电话，我瞥见对面的女生正用书角轻轻抵着下巴，“你是作家？”
“哦，不，我充其量算是个码字的。”
"你喜欢悬疑小说吗？”
“喜欢呀，我现在就在写一部。”
“那你写的时候会遇到密室杀人的逻辑漏洞吗？”
听她说完，我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都快要从书页边缘溢出来，是个悬疑小说的挚爱粉了。
我扣下笔记本电脑，有些尴尬的笑笑，“其实我写的挺不好的，总会有漏洞，故事情节难以推进。”
“如果要构建暴风雪山庄模式，真实案件的时间压缩比很重要不是吗？”她没理我的自嘲，自顾自抛出疑问。
看着她画出来的人物分析图，我突然来了兴致， "你看过《钟表馆事件》吗？那种将现实惨案时空折叠的技法......"
"但机械诡计容易让读者产生疏离感。”她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本泛黄的《Y的悲剧》，“比起物理密室，我更沉迷奎因流派的心理密室，就像《希腊棺材之谜》里那种.....”
我们同时说出那个术语："多重嵌套的不在场证明！"
——
顾南初的来电提示第三次亮起时，我们正争论到《罗杰疑案》的叙述性诡计是否算作弊。
我示意抱歉，接起了电话，“还在咖啡店呢？怎么不接电话？”
“是的，还在咖啡店，突然有点灵感不想丢掉。”
“我这会忙完了，去接你吧。”
“哦，这会吗？”
“我先去趟超市，昨天把酒都喝完了，得买点了。”
挂断电话，我对着女生说："抱歉我得走了。"
“好呢。哦对了，我叫苏棠，住在这附近，有空下次再聊吧。”她冲我摆摆手。
我张口想要她的联系方式，顾南初的电话再次打来，“我想了一下还是先去接你，然后一起去超市，看看你想吃什么，晚上给你做饭。”
她说她再有一个路口就到了，我赶忙拎着电脑起身，冲着苏棠点头示意。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书页快速翻动的沙沙声，像某种秘而不宣的摩斯密码。
顾南初的车出现在街角的时候，我便迎了过去。
拉开车门，青草混着淡淡的苦涩味道的香氛扑面而来，像是草药。
“换车载香薰了？”我边系安全带边问。
“嗅觉还挺灵敏的，今天新换的，加入了一些药材成分，配合对你的治疗。”
“在车上？”
她突然勾起一抹坏笑，“嗯，车里空间还可以。”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我的耳根一阵发烫，只好低头摆弄手指。
她伸手递给我一个保温杯，“少喝点咖啡，对神经不好，喝点安神茶。”
淡淡的苦味在唇齿间化开，后味说不出的辛辣。
“今天重新调配了一下比例，能缓解你的头疼。”
超市冷藏区，顾南初推着购物车在酒柜前驻足。她踮脚取下摆放在最上层的香槟，手上的尾戒泛着细碎的光。我伸手接住瓶身，玻璃的冰凉顺着掌心蔓延。
“要配青口贝？”我看着她往车里放柠檬和迷迭香。
她“嗯”了一声，突然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到她怀里。身后，一个小男孩推着购物车从我刚才站着的地方跑过去。
之后全程，顾南初的手便再也没有松开过，她说我走路不看路，别再被撞到。
回到家，顾南初洗完手便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厨房的油烟机发出低鸣，我坐在餐桌前敲击键盘，文档光标闪烁的间隙，苏棠背包上那枚金属徽章在记忆里忽明忽暗——是一只动物图标，有橄榄枝，边缘有划痕，整个金属面不是很亮，应该是用了很久的挂件。
“把姜递给我。”顾南初的声音惊醒了我。她挽起的发髻散落几缕碎发，在蒸气里微微卷曲。
青口贝的贝肉在黄油的加持下呈现出的金黄，顾南初用银叉尖戳破蒜瓣，突然张口问我：
“你一首在发呆，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就是。。。。。。又卡文了。”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我用卡文来搪塞她的疑问。
“好吧”她点点头，“写不出来就休息一会吧，准备吃饭了。”
我把电脑拎到客厅，然后坐在餐桌前，握着竹筷看顾南初端来最后一道菜。
盘子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砂锅里咕嘟冒泡的牛腩泛着琥珀色光泽，茭白炒肉丝里的青椒段还带着油亮的翠色。
我舀起一勺浸满酱汁的西班牙海鲜饭，藏红花染黄的米粒间突然闪过苏棠背包上青铜徽章的反光。
"卡文的话，要不就暂时别写了，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顾南初把白瓷汤匙放进冬瓜排骨汤里搅动，汤匙与碗沿相碰的叮当声里，我突然有了一丝灵感，开口问她。
“你在跟患者的互动中，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案例可以分享？”
顾南初夹菜的手悬在半空，“这，涉及患者隐私，我不方便……”
“哦，没关系的，没事，闲聊而己。”
“如果你需要灵感，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顾南初用汤匙将葱花拨开，“我原来是省医院的药剂师。”汤勺搅动，她盛了一碗递给我。
“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科学家，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做实验，我现在还能想起来，把酚酞试剂倒进氢氧化钠溶液，看着透明液体绽放出妖冶的玫红，那种感觉很神奇。”
“我学医有点天赋，发过文章拿过奖，很顺利的进入了省医院。实习期过得很累但是收获也不少，如果不是一场医疗事故，我现在应该还是安安稳稳的做一名医生吧。”她说这话时，筷子正夹起凉掉的茭白。
“那之后，我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精神状态很不好，便从医院辞职了。”
“我开始自学心理学，想要自救。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成摞的心理学专著堆满飘窗。”她突然轻笑，“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弗洛伊德的精装本下压着处方，荣格分析手册边角沾着抗抑郁药的粉末。我给自己写的诊疗手录都有三大本。"
“后来也是神奇，我治愈了自己，还开了自己的诊疗室。后来发现，治愈别人的过程就是在做实验。”
我伸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指尖传来的冰凉，让我心里一阵难过。
我安慰她，“其实能救人的不止是药片，很多时候或许是心病吧。”
顾南初静静的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她突然撞进我怀里的力道很大，嶙峋的肩胛骨硌得我心口发疼，含混不清的发出“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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