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
王熙凤的丈夫,荣国府的琏二爷。
贾琏是王熙凤的男人,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逆鳞。稍有不慎,非但不能借力,反而会引火烧身,将这位本就亦敌亦友的婶子,彻底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此事,急不得。
自那日赏菊之后,秦可卿便“旧疾复发”了。
缀锦阁的大门半掩,浓郁的药香终日不散,将外头的喧嚣与狂热都隔绝开来。
宁荣二府为了省亲别墅的事忙得人仰马翻,银子流水价地往外淌,唯有她这里,还是一片病中的静谧。
这病,自然是装的。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让她能冷眼旁观,在暗中收集那些被众人忽略的蛛丝马迹。
“瑞珠,”秦可卿斜倚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外头园子里动工,声音可吵得厉害?”
瑞珠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更换手炉里的银炭,闻言答道:“回奶奶,吵是真吵,跟开了锅似的。不过琏二爷说了,用的都是南边运来的好料,让工匠们仔细着呢,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出个雏形了。”
秦可卿又似无意地问:“琏二叔近来很忙吧?我瞧着好几日都没见他来给老祖宗请安了。”
“可不是嘛!”瑞珠压低了声音,带了点小丫鬟的八卦口吻,“听说琏二爷这几日天天往城外的木料场、砖瓦窑跑,有时候天黑透了才一身土土地回来。“
”凤奶奶为这个,还抱怨了两句呢,说他光知道在外头野,账目也含含糊糊的,问也问不清。”
账目含糊不清。
秦可卿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心中有了数。
王熙凤是带着一阵风进来的,身上穿着一件掐金挖云红香羊皮褂子,映衬得那张脸愈发光彩夺目。
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却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
“我的好侄儿媳妇,你可真是会躲清静!”王熙凤一屁股坐在秦可卿的床边,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一饮而尽,半点不见平日的客套。
“我在前头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都得拿眼角瞟着人,你倒好,缩在这屋里闻药气儿,倒比神仙还自在。”
话里带着刺,却不是真心的责怪,更像是一种亲近之人的抱怨和撒娇。
秦可卿只是浅浅地笑着,露出几分病中的虚弱:“婶子快别取笑我了,这福气给我,我也不要。我这破落身子,哪里经得起那样的劳碌。倒是婶子,眼瞧着清减了些,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这番话熨帖极了,王熙凤心里的那点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拧着眉心道:“保重?我倒是想呢!你是不知道,这摊子事有多难理!老爷们只管画圈儿,动动嘴,剩下的活计就全是我一个人的。“
”今儿这个说木料不够,明儿那个说石料不对,银子花得跟淌海水似的,我这心呐,天天都悬在嗓子眼儿!”
【凤姐儿的压力己经快到阈值了!】
【快!卿卿!上你的表演!】
【精准一击的时候到了!别让她缓过劲儿来!】
秦可卿看着王熙凤,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与心疼,她伸出手,轻轻覆在王熙凤紧握着茶杯的手上,柔声道:“这么大的工程,千头万绪,也只有婶子您这样的才干,才撑得起来。我们这些小辈,看着都替您心疼。”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只是出于一个晚辈最单纯的关切:“只是……婶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熙凤抬眼看她:“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可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意和犹豫:“我病着,也听丫鬟们说了几嘴。听说这次采办的物件,比如那些太湖石、楠木料,多是咱们府里下人从没见过的稀罕物。“
”我……我就是瞎担心,怕下面那些管事们眼生,也怕外头的商贩们瞧着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存了心要欺瞒。”
她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熙凤的神色,继续用那温软无害的语气说道:“万一……万一有那等小人,拿些次等货色充作上等,或是将陈年旧物翻新了送进来,银子花了是小事,耽误了工期,甚至到时候让娘娘看着不满意,这责任……岂不是要婶子您一个人担着?”
这话如同一根最细的绣花针,不偏不倚,正正扎进了王熙凤心里最敏感的那一处。
王熙凤是谁?她最重脸面,最爱权力,最怕的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操持的场面,最后被人捅了娄子,落得一个“无能”的罪名。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端着茶盏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贾琏在她面前抱怨账目难理,手下管事们天天喊着缺这少那,她只当是差事繁难的正常现象。
可经秦可卿这么一点,那些模糊的账目、那些急匆匆的采买,瞬间都有了另一层含义。
贾琏……他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如野草般疯长。以她对贾琏的了解,那是个见了钱就走不动道的主儿,如今手里攥着几十万两银子的采办大权,简首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叮!鱼儿己咬钩!凤姐儿的怀疑度己达80%!】
【高光时刻!可卿这段话,教科书级别的循循善诱啊!】
【凤姐心声模拟:好你个贾琏,老娘在前头给你撑门面,你在后头拆我的台?!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秦可卿见状,便不再多言,恰到好处地收了声,重新变回那个病弱天真、不谙世事的蓉大奶奶,只垂着头,默默地拨弄着自己的衣角,仿佛为自己刚才的“多嘴”感到不安。
王熙凤沉默了许久,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半晌,她才重新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冷。
她拍了拍秦可卿的手,说道:“你想的什么呢!有我看着,谁敢乱来?当我那双眼睛是摆设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言不由衷。
又坐了片刻,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王熙凤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秦可卿一眼。
“蓉儿媳妇,”王熙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身子不好,就安生在这屋里养着。只是这府里的事,鸡毛蒜皮的,你……也多留心听着些就是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阵香风和满室的沉寂。
秦可卿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钩子己经下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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