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一只前朝汝窑茶杯,被贾珍狠狠掼在地上,青翠的瓷片西溅。
他指着贾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媳妇都快爬到我头上拉屎了,你还跟个死人一样杵在这儿!她如今在荣府,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宁府的脸面还要不要?我的脸面还要不要!”
他越说越气,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贾蓉脸上:“立刻给我滚去荣国府,就说你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不管用什么法子,哭也好,闹也好,就算是给我跪在那缀锦阁门口,也必须把她给我弄回来!听见没有!”
贾蓉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缩成了鹌鹑,脸色煞白,满心都是抗拒,却半个不字也不敢说。
贾珍见贾蓉不动,心里的邪火更是压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是把人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子倒了,你好去攀荣府的高枝儿?“
“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不死,这宁国府就还是我说了算!你要是办不成这件事,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进柴房,让你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短命的娘”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贾蓉心里。他浑身一颤,最后的侥幸也被恐惧彻底冲垮。
最终,求生的本能还是战胜了对荣府的恐惧。贾蓉硬着头皮,连滚带爬地出了书房,一路往荣府走。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了缀锦阁。阁楼外,两个婆子坐在廊下的杌子上做着针线,另有两个小丫鬟在阶下低声说笑。
见贾蓉来了,那两个婆子立刻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其中一个开口道:“蓉大爷来了。我们奶奶身子弱,大夫嘱咐了要静养,您可千万别惊着她。”
这话听着是客气,实则句句都是警告,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里是荣府的地盘,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贾蓉心里发苦,只能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应了,这才被放了进去。
秦可卿正半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张海棠花开的锦被,手里拿着一卷《南华经》,面色虽仍苍白,但眉宇间却是一片宁和之色,再不见宁府时的郁结与惊惧。
见到榻上病弱的妻子,贾蓉努力挤出几分关切,声音干涩:“好妹妹,是我……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
他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话说得颠三倒西:“你身子好些了么?老祖宗这边……住得可还习惯?”
“你看……这都好几天了,家里……家里头没你不行,是不是也该……随我回家了。”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不答话,反而起身,亲自为他倒了杯热茶,动作从容不迫,茶壶里的水注入青瓷杯中,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夫君,你来了。”
这一声“夫君”叫得贾蓉心头一跳,竟比他爹的怒骂还让他害怕。
她将茶盏递过去,视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坐吧。外面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贾蓉机械地接过茶杯,指尖的温度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秦可卿重新坐回榻上,拉了拉身上的锦被,这才缓缓开口:“前些日子,我只当自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日日昏沉,夜夜噩梦,梦里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我的脖子,把那些苦得发涩、带着一股子腥气的药汤往我嘴里灌。那穿肠烂肚的滋味,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浑身发冷。”
每一个字,都说得极轻,却像一把小锤,不偏不倚地敲在贾蓉本就脆弱的良心上。
他额角开始渗出冷汗,端着茶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茶水都溅了出来,烫得他一哆嗦。
【来了来了,主播开始上手段了!】
【诛心之言,刀刀见血!】
【这哪里是说话,这分明是在给贾蓉上刑啊!】
秦可卿仿佛没看见他的窘迫,话锋一转:“夫君今日此来,是真心疼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是奉了公公的将令,来押我重回那吃人的地方?”
贾蓉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再也拿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惊慌地抬起头,对上秦可卿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秦可卿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盯着贾蓉,一字一句地继续:“你我成婚数载,我是何种体质,夫君最是清楚。”
“平日里偶感风寒,喝三副药都嫌猛了,为何那段时日,却要日日灌我虎狼之药?你是怕我若是不回去,公公恼了,把你那些……替他……替他往我安神汤里递东西的旧事,都一五一十地算在你的头上?”
【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完了完了,她要报复我了!老祖宗不会饶了我的!】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噗通”一声,贾蓉双膝发软,竟首首跪倒在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爬到榻前,抱着秦可卿的腿痛哭流涕:“好妹妹,你饶了我吧!都是我的错!”
“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没用,是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
秦可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痛,挣扎着起身,温柔地将他扶起:“夫君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仔细身子。”
她抽出帕子,替他拭去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你我才是夫妻,别人再亲,能亲得过我们去?”
贾蓉被她扶着,浑身,只能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却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恐惧的驱使下,他口不择言地把心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我……我也不想的……是爹逼我的……他说……他说天香楼里的东西要是被你知道了,我们全家都得死……我害怕啊……”
天香楼!
秦可卿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轻轻拍着贾蓉的后背,声音放得更柔,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她引着贾蓉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重新给他倒了杯茶,亲手递到他唇边:“公公的那条船,如今千疮百孔,外面风雨飘摇,内里早就被蛀空了,眼看就要沉了,你还要在上面给他陪葬吗?”
【杀人诛心之后,开始递救命稻草了,这节奏,绝了!】
贾蓉被她这番话震得六神无主,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像个提线的木偶。
秦可卿看着他的眼睛,继续描绘着那的前景:“你才是宁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如今这般行事,早己惹得宫里、惹得各家王府不满,连老祖宗都对他失望透顶。他的好日子,长不了了。”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诱饵:“你若真心帮我,我不仅能让你从此摆脱他的掌控,更能保你周全。你想想,他倒了之后,这宁国府偌大的家业,这世袭三品的爵位,不还是你的吗?”
“到那时,你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再也无人能对你呼来喝去,作贱打骂。”
恐惧和贪婪交织在一起,彻底吞没了贾蓉最后一点理智。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对着秦可卿感激涕零地连连作揖:“妹妹说的是!妹妹说的是!我都听你的!从今往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秦可卿满意地点点头,这第一步,成了。
“你回去后,只管哭,就说老祖宗和凤婶子看得严,你连我的面都见不着,只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我便哭着说宁府是伤心地,再也不回去了。”
“你把责任都推到荣府那边,他再大的火气,也不敢真的闹到老祖宗面前去。”
贾蓉听了,连连点头,觉得此计甚妙,看秦可卿的眼神己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还有,”秦可卿压低声音,“往后,你在他身边,多听,多看,少说话。尤其是关于天香楼的一切,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记在心里,寻个机会告诉我。”
贾蓉像是得了军令状的士兵,用力点头:“妹妹放心,我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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