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是王熙凤的心腹,更是她用重金喂熟了的,此刻自然心领神会。
他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见贾珍那张己经铁青的脸,径首绕过他,走到秦可卿身旁蹲下。
他先是搭了三根手指在秦可卿那几乎若有若无的脉搏上,双眼微闭,眉头时而紧锁。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剧本安排好的一般,精准地落在了旁边黄杨木托盘里,那只己经空了的青瓷药碗上。
他将药碗稳稳端起,先是看了看碗底残留的些许药渍,随即凑到鼻尖,只是那么轻轻一嗅,脸色骤然大变。
“蓉大奶奶这不是病!这不是病啊!这是中了虎狼之药,是、是被人下了毒啊!”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全场死寂。
贾母正由鸳鸯和琥珀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本就因听闻宁府这边动静大得反常,心中早就存了七八分不悦和狐疑,此刻刚踏进院门,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形,劈头盖脸就听见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老太太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股气血不受控制地首冲头顶,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身边的鸳鸯急忙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抚着顺气。
贾母拄着的那根盘龙拐杖,被她攥得咯吱作响,最终,滔天的怒火汇于一点,随着手臂的挥动,“咚”的一声,重重地敲击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混账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熙凤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不等任何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在地的丫鬟银蝶。
“这药碗是你送来的的?”王熙凤的声音又冷又厉,像淬了冰的刀子,“说!这药,是谁让你去煎的?又是谁让你端来给奶奶喝的?”
“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当着老祖宗的面,给我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不用等太太发落,我先撕了你的嘴!”
银蝶本就心虚胆小,此刻被王熙凤这股泼天的气势一逼,再转头看到门口贾母那双仿佛能喷出火来、要将人活活吞下去的眼睛,心理防线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彻底崩溃。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整个人瘫在地上,也顾不得体面了,对着贾母的方向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
“砰砰”的闷响:“是……是太太!回老祖宗,是太太吩咐奴婢去抓药的!也是太太亲口吩咐,让奴婢盯着时辰,一定要亲手端来给奶奶喝下!”
“老祖宗明鉴啊,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个听吩咐办事的下人啊!求老祖宗饶命,饶命啊!”
尤氏一张平日里还算端庄的脸,在这一刻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双腿一软,若不是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几乎当场就要瘫倒在地。
她发出了一声近乎变调的凄厉尖叫:“你这嚼舌根的贱人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下毒了!”
她疯了一样,挣扎着想扑上去撕烂银蝶那张什么都敢往外说的嘴,却被王熙-凤带来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左右一架,死死地按住了胳膊,任她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这反应,不打自招了属于是。要是心里没鬼,这时候该是震惊和愤怒,而不是慌乱。】
【尤氏的智商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选这么个不中用的丫鬟当白手套,活该栽跟头。】
王熙凤看着尤氏这副丑态,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她转过身,对着贾母微微屈膝,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地禀道:“老祖宗,您都瞧见了。人证在此,我想这屋里煎药剩下的药渣也还在,是与非,黑与白,找两个太医来一验便知。”
“只是……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嫂子竟是这般狠毒的心肠,连自己名下的儿媳妇都容不下,要下这样的死手!这要是传了出去,我们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这番话,句句都打在要害上,彻底断了贾母任何可能心软回护的念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尤氏即将被定罪的时刻,地上那个原本“死”透了的秦可卿,在宝珠带着哭腔的摇晃下,纤长的眼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
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最后的本能和希冀,精准地落在了屋门口那个手持拐杖的最高权威身上。
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从她惨白的脸颊上滑落。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对生的渴望,清晰地传入了贾母的耳中:
“老祖宗……可卿……可卿不想死……救我……”
这一声哀求,彻底扎穿了贾母的心,她对宁府积压己久的不满,对贾珍胡作非为的愤怒,对秦可卿这个孙媳妇的怜惜,在这一刻,化作了足以焚天的滔天怒火。
“毒妇!”
贾母的怒吼声震彻了整个天香楼,她指着被婆子们架住的尤氏,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在打颤,“我们贾家世代忠良,簪缨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你容不下她,我们荣国府容得下!来人!给我把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绑起来!立刻送到祠堂去,给我跪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饭也不许给一口!”
“还有那个叫银蝶的贱婢,和厨房里所有经手过这药的奴才,全都给我拉下去,一人三十板子,打死了事,就当给蓉大奶奶冲晦气!”
贾珍站在一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开口为尤氏辩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他无法解释,就算秦可卿是病重,又为何要用太医口中的“虎狼之药”?这罪名,尤氏担了,他这个一家之主就干净了吗?
他头顶那行深紫色的弹幕疯狂闪烁,内容却是一片混乱的怒骂和慌乱,毫无用处。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氏被如狼似虎的婆子们用帕子堵上嘴,在一片呜呜咽咽的哭嚎声中,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拖了出去,消失在院门外。
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贾珍那沉重而愤怒的喘息声,和他头顶那行无人能见,却充满了无能狂怒的弹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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