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旧的衣物还在,腰腹间的绷带似乎更换过,更显整洁。
身上贴满了传感器贴片,舱外巨大的显示屏上,心跳、血压、脑波、体温等数据,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曲线和数值。
沉重的合金镣铐依旧锁住他的手脚,但被特制的柔性束缚带固定在医疗床上,限制着活动。
透明的氧气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皮肤上蔓延的暗紫色纹路——尤其是腰腹侧肋的位置。
即使隔着厚重的玻璃和防护面罩,苏予安也能清晰地看到它们。
在某种仪器光线的照射下,纹路呈现出一种深邃、妖异的质感,如同凝固在皮肤下的、不断扩张的异形脉络。
覆盖的范围显然比之前更大了。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呼吸似乎平稳了些,但那紧蹙的眉头和抿紧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无声地昭示着持续的煎熬。
司徒少钦被禁锢在透明的牢笼里,像一个等待分析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活体标本。
苏予安静静地站在隔离舱外,厚重的防护服掩盖了她所有的生理反应。
面罩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静水,专注地观察着舱内的一切细节:
纹路的走向、仪器数据的波动、束缚带的松紧程度。
她没有惊呼,没有颤抖,甚至没有明显的呼吸变化。
像一块投入冰海的石头,迅速下沉到最深处的冷静。
这份冷静,并非无动于衷。
它更像是一种在极端压力下瞬间启动的防御机制,一种将汹涌情绪强行压入深海、只留下最清醒理智来应对现实的生存本能。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知道每一步选择的代价。
恐惧如同冰冷的暗流,在理智的堤坝下无声涌动,但堤坝本身,由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务实的决心浇筑而成,坚不可摧。
她需要看清,需要评估,需要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是靠情感的驱使,而是靠最清晰的判断。
微微上前一步,动作平稳,仿佛只是调整一个更利于观察的角度。
她目光落在司徒少钦腰腹间那妖异的暗紫色纹路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于其他部位。
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像是在研究一道亟待解决的难题。
这份专注本身,就是她此刻能给予的最大关切,被包裹在极致的冷静之下。
她看着他受苦,但她的存在,是为了一个更冰冷、更务实的目标:活下去,或者,找到一条可能的生路。
感情被压缩到最小,化作了行动的理由,而非行动时的干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和金属的冰冷气息,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构成这“最高生物危害”区域特有的死寂背景音。
苏予安站在巨大的玻璃牢笼外,白色防护服让她融入这冰冷的科技环境,像一尊沉默的观察者雕像。
唯有那面罩后异常专注、异常平静的目光,穿透层层阻隔,牢牢锁定在隔离舱内那个被痛苦和异变缠绕的身影上,透着一股无声的、近乎固执的倔强。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观察区上空回荡,精准地播报着玻璃墙内那个身影的监测数据:
“目标A生命体征相对稳定,但核心体温异常(39.8℃),神经生物电活动呈现高频率、低幅度的紊乱模式。
‘源质’活跃度指数维持在阈值高位,局部能量辐射持续增强。
未检测到典型丧尸病毒序列,发现未知基因表达谱系…”
苏予安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厚重的防护服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面罩过滤后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微涩。
她看着隔离舱内熟悉又陌生的司徒少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但面容在面罩下仍保持着近乎刻板的平静。
视线短暂地模糊了一瞬,她立刻控制住呼吸频率,让面罩内侧凝结的水汽不再蔓延。
他看起来异常脆弱,被复杂的束缚装置禁锢着,像一个等待解剖的标本。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她当初近乎偏执地坚持注射的那管血清……
这个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冰冷而坚硬。
“你的位置在那里。”
旁边一名穿着同样臃肿生化服的工作人员指向隔离舱侧前方。
那是一个被透明挡板隔开的狭小空间,不过几平米,里面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椅。
墙壁上嵌着一个带麦克风的通讯面板,面板上方,一个摄像头无声地对准着隔离舱内部。
“你可以通过通讯面板与他单向通话。你的声音经过处理,不会对他造成首接声波刺激。你的影像不会传输给他。”
陈主任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来,一如既往的公式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记住,严禁任何试图触碰隔离舱或做出可能刺激目标的动作。
你的每一次接触尝试,都会被严格记录和评估。”
单向通话?
影像隔离?
记录评估?
这根本不是陪伴,是赤裸裸的、隔着玻璃的观察实验。
一股尖锐的冷意刺入苏予安的神经,但她没有让任何情绪外泄。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玻璃墙内司徒少钦紧蹙眉头的脸上,那痛苦的神情像一根针扎着她。
至少,这是目前唯一能接近他的途径。她需要信息,需要亲眼确认他的状态。
压下心底翻涌的暗流,她顺从地点点头,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平稳而清晰:“明白了。”
她被“护送”到那个狭小的观察格内。
空间逼仄,冰冷的金属椅触感坚硬。
她坐下,脊背挺首,目光专注地锁定在隔离舱内的身影上。
防护服带来笨拙和轻微的窒息感,面罩上的水汽干扰了视线。
她只是更专注地调整着观察的角度,像在处理一个需要极高精度的实验步骤。
指尖悬在通讯面板的通话键上,她停顿了一瞬,似乎在评估这第一次接触的风险和必要性。
最终,她果断地按了下去。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幽幽亮起。
“……司徒少钦。”
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变成一种失真的、毫无温度的腔调,在观察区内响起。
她自己耳中也听到了这陌生的声音,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语调依旧平稳。
玻璃墙内,司徒少钦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头似乎收得更紧,双眼依旧紧闭。
“是我,苏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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