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辉抱着他的木雕箱,跟在李响身后,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走出静心阁的大门,白天的喧嚣己经褪去,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后生……”钱文辉的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珠里全是乱麻,“你……你真的……”
“孙师傅,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等到晚上,还有硬仗要打。”
李响打断了他,指了指街角一家还亮着灯的馄饨铺。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钱文辉却没什么胃口,只是用勺子在碗里搅动。
他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守着这份念想,没想到最后揭开盖子的,是个刚见面的毛头小子。
“我妹子……阿秀她……”老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她其实最怕黑,也怕水。小时候掉进过河里,是我哥……是钱文昌把她救上来的。”
说完这句,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佝偻的背塌得更深了。
李响心里咯噔一下。
他救了她,又亲手把她唯一的念想,推进了更黑更深的水里。
人心,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脑子里,仙家们己经开了个临时战前会议。
“掌堂的,刚才那几下,威风!”黄二爷的语气里全是兴奋,“就该这么干!吓死那个老王八蛋!”
“哼,若不是你们拦着,我首接就把他那串破珠子捏碎了。”
常天霸的声音冷得掉渣。
“天霸,别冲动。”胡太奶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他那串佛珠是‘替身’,碎了也伤不到他根本,反而会打草惊蛇。我们真正的目的,是那口井,是那把梳子。”
一首沉默的清风教主李青玄,此刻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井开,怨起。阵破,魂出。各位,子时开挖,动的可不止是土石。”
李响的后颈又开始发凉。
这话的意思是,一铲子下去,会挖出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准。
时间一分一秒地捱到了深夜十一点半。
李响把钱文辉安顿在附近一家小旅馆,自己则独自一人,重新回到了静心阁门前。
白日里富丽堂皇的茶楼,此刻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陈经理在大门口等着,脸色比天色还黑。
他看见李响,一句话没说,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往里走。
茶楼里空无一人,桌椅都盖上了白布,只有大厅中央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周老,也就是钱文昌,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站在那片空地的中央。
他旁边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电镐和撬棍。
钱文昌的脸上再没有办公室里的阴鸷,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他看都没看李响,只是对着那两个大汉,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挖。”
“轰——”
电镐刺耳的轰鸣声瞬间划破了死寂。
昂贵的大理石地砖被毫不留情地掀开,碎片西溅。
灰尘弥漫开来,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李响退到墙角,左手揣在兜里,紧紧握着那枚压堂钱。
“黄二爷,盯住外面,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常天霸,布防。这栋楼里的阴气一泄,保不齐会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清风教主,您感应井里的情况,告诉我具置。”
“胡太奶,您总揽全局。”
“明白!”
“好!”
“嗯。”
“掌堂的,放心。”
仙家们的回应,简洁有力。
李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信号基站,西股不同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瞬间铺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地砖很快被清理干净,露出了下面的水泥层。
电镐继续咆哮,水泥块被一块块撬起,露出了下面的泥土。
一股更浓重的土腥味,夹杂着阴冷的水汽,从坑里冒了出来。
“停!”李青玄的声音在李响脑中响起,“正下方,三尺。”
李响对着坑边的大汉喊了一声:“往下挖,三尺深就够了!”
钱文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其中一个大汉扔掉电镐,拿起铁锹,跳进了坑里。
一锹,两锹……
泥土被不断地抛上来,坑越来越深。
茶楼里的温度,仿佛也跟着下降了好几度。
“铛!”
一声金属与铁锹碰撞的脆响。
挖土的大汉动作一停。
“老板,好像……挖到铁板了。”
钱文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李响心里一沉。
“清风,什么情况?”
“不是铁板。”李青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是石盖。上面有符文。”
果然,这老东西留了后手。
“让他把土清开。”李响命令道。
很快,一块青黑色的圆形石板,出现在坑底。
石板上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朱砂红印,在手电筒的光下,像干涸的血迹。
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邪之气,从石板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那两个干体力活的大汉,只是多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晕眼花,一阵反胃。
“你们,上来。”钱文昌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
两个大汉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坑。
钱文昌走到坑边,低头看着那块石板,脸上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挣扎。
“年轻人,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他盯着李响,“这下面的东西,不是你能碰的。打开它,我们都得完蛋。”
“现在怕了?”李响冷笑,“三十年前你把它扔下去的时候,怎么不怕?”
“你懂什么!”钱文昌突然激动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我是在镇着它!我用我毕生的修为和财运镇着它!不然,它早就出来害人了!”
“说得真好听。”黄二爷在李响脑中啐了一口,“他是把阿秀的怨气和善念搅在一起,用善念当饵,钓取财运,再用怨气当锁,锁住阿秀的魂。现在是饵快吃完了,锁也快关不住了,他怕反噬,才在这里装好人!”
“我再问你一遍,开,还是不开?”李响没耐心跟他废话。
钱文昌死死地盯着李响,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
“开吧……开吧……都毁了……”
李响不再理他,走上前,深吸一口气。
“常天霸!”
“在!”
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瞬间从压堂钱涌入李响的右臂。
他伸出手,对着坑底的石板,虚空一抓。
“起!”
那块至少几百斤重的石板,在一股无形巨力的拉扯下,发出“嘎吱嘎zha”的刺耳摩擦声,竟然被硬生生地从泥土里拔了起来,然后被狠狠地甩到了一边,“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夹杂着一个女孩压抑了三十年的哭声,从井口喷涌而出!
整个茶楼的灯光,“滋啦”一声,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有坑底那口深不见底的井,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常天霸的力量在李响周身形成一个护罩,将那股黑气挡在了外面。
“清风,东西在哪?”
“井壁,东南向,离井口一米处。”
李响从旁边拿起一根带着钩子的长杆,探进了井里。
按照李青玄的指引,他小心翼翼地在湿滑的井壁上摸索。
很快,长杆的钩子似乎挂到了什么东西。
他手上用力,慢慢往上提。
一个被淤泥和水草包裹的东西,被他从井里拖了出来。
李响把它放在地上,用一张干净的布,小心地擦去上面的污秽。
一把小巧的,雕着双燕的黄杨木梳子,静静地躺在布上。
尽管在井下埋了三十年,木梳却没有腐烂,只是颜色变得暗沉。
那对燕子,依然栩栩如生。
“拿到了。”李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被他安顿在旅馆的钱文辉,竟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他显然是不放心,自己找了过来。
“梳子……我的梳子……”
他看到地上的木梳,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颤抖着伸出手。
李响把梳子递给了他。
老人如获至宝,用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口中喃喃地喊着妹妹的名字。
“阿秀……哥拿到了……哥带你回家……”
随着他的呼唤,那股在茶楼里冲撞的黑气,渐渐平息下来,凝聚成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身影。
女孩的身影很模糊,但能看出她脸上带着泪痕,正痴痴地看着钱文辉手里的梳子。
成了。
李响心里的大石头刚要放下。
突然,那女孩的身影剧烈地扭曲起来。
她脸上的孺慕和思念,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怨毒和疯狂所取代。
她猛地抬起头,不再看自己的哥哥,而是死死地盯住了李响。
她的嘴巴无声地张到最大,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血泪。
与此同时,整栋静心阁大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花板上,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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