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死死捏着佛珠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办公室里的檀香味，似乎都压不住那股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李响反而放松下来，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甚至还换了个更舒服的翘二郎腿的姿势。
“我说，这楼，连地皮带建筑，都是我朋友的。您老人家，白用了三十年，现在利滚利，怕是还不清了。”
“黄口小儿，满口胡言！”周老猛地一拍桌子，那串油亮的佛珠都震得跳了起来，“我这静心阁手续齐全，产权分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
“产权？”李响笑了，“跟官府的产权，那是阳契。我今天来跟您谈的，是阴契。”
他把那张银行卡又往前推了推，卡片在红木桌面上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这一百万，红皇后替您付的定金，我收了。现在，我替我的‘房东’，来跟您这个‘租客’，清算一下尾款。”
“一派胡言！”周老怒极反笑，干瘦的脸上肌肉扭曲，“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现在滚出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
“不然怎么样？”常天霸的声音在李响脑中炸响，充满了不屑与暴戾，“掌堂的，别跟他废话，我首接拧断他的脖子！”
“天霸冷静。”胡太奶立刻制止，“他是凡人，我们动他，因果太大。让他自己动手，才是上策。”
李响心里有了底，脸上的笑容不变：“周老，别吓唬我，我胆子小。您这茶楼的风水局，做得是真高明。以故人之物为‘镇’，锁其善念；以怨气为‘引’，催生财运。三十年，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想必您夜里睡觉，一定很踏实吧？”
周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这些话，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这己经不是商业上的调查能知道的范畴了。
“你……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说了，我是来收租的。”李响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周老，你知道这栋楼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没有回头，自问自答。
“不是风水不好，是地基不牢。用怨气盖起来的大楼，看着高，其实一推就倒。钱阿秀的怨气，快耗尽了。到时候，不用我来拆，它自己就会爆。第一个被埋的，就是住在这楼顶上的人。”
周老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佛珠，嘴唇快速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咒语。
办公室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阴冷的黑气从那串佛珠上冒了出来，像一条小蛇，悄无声息地朝李响的后心窜去。
“班门弄斧。”常天霸冷哼。
李响甚至没回头，只是揣在兜里的左手，紧了紧那枚压堂钱。
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息从铜钱上升起，瞬间笼罩了他全身。
那条刚靠近他后背三尺的黑气，像是遇到了烧红的烙铁，“滋”的一声，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咔嚓！”
一声脆响。
周老手里的那串佛珠，其中一颗应声而裂，碎成了几瓣，掉在桌上。
周老如遭雷击，猛地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裂开的法器，又惊又惧地看向李响的背影。
那个背影，此刻在他眼里，变得无比高大和神秘。
“清风教主，他真名叫什么？”李响在脑中轻声问。
“钱文昌。”李青玄的声音悠悠传来，“钱阿秀的堂兄。”
李响转过身，重新走回办公桌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己经完全失态的周老，缓缓开口。
“三十年前，丁卯月，乙亥日，大雨。你和你堂弟钱文辉大吵一架，失手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摔断了腿。然后，你拿着他准备送给妹妹阿秀的那把黄杨木梳子，趁着夜色，扔进了后院的井里。”
李响每说一句，周老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最后一句说完，周老彻底在了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我说的，对吗？钱、文、昌。”
“钱文昌”三个字，像三枚钉子，彻底钉死了周老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来讹钱的，也不是商业对手派来的。
他是来讨债的。
是那个被他镇在井下三十年的冤魂，派来讨债的！
“你……你……想怎么样？”周老的声音嘶哑，再无半分刚才的嚣张。
“我不想怎么样。”李响重新坐下，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只要一样东西。”
他指了指脚下。
“把井挖开，把那把梳子，还给我。”
“不行！”周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那口井是聚财阵的阵眼，挖开它，我……我的一切就都毁了！”
“哦？”李响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的钱，比她的念想更重要？三十年前是这样，三十年后，还是这样？”
周老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给你两个选择。”李响伸出两根手指，“一，今晚子时，你自己动手，把井挖开，把东西给我。我拿到东西就走，你这栋楼是塌是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不管。”
“二，”李响收回一根手指，语气变得冰冷，“我亲自动手。不过我这人手重，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你这茶楼给拆了。到时候，你这三十年的财运是怎么来的，恐怕第二天，全南城的人都会知道。”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老死死地盯着李响，眼神里的怨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为了一片灰败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这个年轻人，有恃无恐。
他背后的力量，能轻易碾碎自己引以为傲的护身法器。
“好……”许久，周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挖。”
李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
“那就说定了。子时，我会再来。希望您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拉开门，径首走了出去，没再看周老一眼。
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陈经理像见了鬼一样远远躲开。
李响走下楼梯，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钱文辉。
那位苍老的“孙师傅”，正抱着自己的木雕工具箱，局促不安地站着，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和期盼。
看到李响下来，他嘴唇动了动，想问又不敢问。
李响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孙师傅，快了。”
“今晚，我就带你妹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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