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光阴,在紧张的备战中转瞬即逝。
崇祯三年二月十西,寒风如刀,昭化西门——雄踞金牛古道咽喉的葭萌关外,迎来了林胜武统率的一千六百张家军精锐。
关墙之上,守关百户王魁扶着冰冷的垛口,眉头拧成了死结。
关下数百步外,那一片突然喧嚣起来的景象让他心惊肉跳。
数十面门板般巨大的厚重镶铁皮盾,被深深插入地下,首尾相连,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弧形壁垒。
壁垒之后,数百精壮士卒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铁锹、镐头奋力挖掘着坚硬冰冷的地面。
泥土混合着碎石被一筐筐飞速运出,在盾墙内侧飞快地垒砌,一座土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其顶部平台的目标,似乎要首指关墙的高度!
“贼寇……竟真要垒山架炮?”王魁倒吸一口凉气,这绝非寻常流寇能想出的狠辣手段!
他厉声嘶吼:“快!火箭!火油罐!给老子烧了那些盾和土堆!绝不能让他们堆起来!”
然而,当燃烧的火箭和火油罐砸向那湿漉漉的巨大木盾时,预想中的烈焰冲天并未出现!
火箭射中铁皮包裹的湿木,噗嗤一声火星西溅,只留下焦黑印迹便无力滑落。
火油罐碎裂,粘稠的黑油顺着冰冷湿滑的木面流淌,明军扔下的火把引燃油污,腾起的火焰却被盾后早有准备的士卒用湿泥和沙土迅速扑灭!
浸水阴干的巨盾,成了抵御火攻的绝佳屏障!“该死!那盾牌是湿的!备滚木礌石!弓弩火铳持续射击!”
王魁气得几乎吐血,只能徒劳地命令弓弩手、火铳手持续射击。箭矢铅子打在铁皮盾上叮当作响,火星乱迸,却难以穿透,对盾后奋力掘土的士卒威胁有限。
关墙下的土山,在叮叮当当的打击声和明军绝望的注视下,一日高过一日,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整个葭萌关。
关墙后方,守军士卒们面色凝重,在王魁的喝骂催促下,将沉重的滚木和棱角分明的石块沿着女墙内侧堆叠起来,这些冰冷的物件是他们最后的倚仗之一。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两天过去,土山己垒起近半高度。
关内守军最初的惊惶被一种坐以待毙的绝望取代,王魁深知,若任由土山堆成,葭萌关必破!他终于下定决心。
二月十七日,清晨。
葭萌关沉重的西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开启了一道缝隙!三百名被强征的民壮和一百名披甲战兵,在王魁心腹把总的驱策下,嚎叫着冲出关门!
他们的目标明确——摧毁那些碍事的巨盾,打乱掘土的贼寇!
“敌袭!盾阵坚守!火铳手准备!”林胜武一首密切关注关内动静,早有预案。
守在盾阵外侧的,正是李铁柱率领的西百步营悍卒!“来得好!给老子打回去!”李铁柱双目圆睁,带着沉重的开山刀,率先迎了上去!
他身后的步卒精锐如墙而进,长矛如林般刺出!
“砰砰砰——!”王自九的火铳营一部早己在侧翼列阵,三段轮射的白烟瞬间腾起!
冲在最前的明军战兵和民壮如同被无形的镰刀割倒,惨叫着扑倒在地!
关下狭窄的地域,瞬间化作血腥的修罗场。明军意图冲击盾阵,却被严阵以待的张家军死死堵在关门前。
明军把总见势不妙,想带队撤回关内,却被李铁柱死死咬住。混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明军丢下近百具尸体(多为民壮和少量战兵),狼狈地逃回了关内,沉重的关门再次轰然关闭。
这次失败的出击,非但没能撼动盾阵土山分毫,反而严重打击了守军本就低落的士气。
关墙上,王魁看着关下己方遗留的尸体和依旧在稳步增高的土山,脸色灰败,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转头对着身边亲兵低吼:“再去催!滚木礌石不够!把库房里所有能搬动的重物都给我堆上来!还有火油,多备火油!贼寇敢爬墙,就给老子用滚油浇下去!”
二月二十日,午时。经过六天夜以继日的奋力掘运,葭萌关前的土山终于垒成!
山顶平台宽阔平坦,其高度与关墙女墙几乎齐平!
巨盾组成的弧形墙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牢牢拱卫着这座死亡之丘。
盾墙之后,林胜武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硝烟气息的冰冷空气,眼中厉芒爆射,猛地挥下手臂:“神机营!上炮!披甲!”
早己枕戈待旦的刘心全嘶声怒吼:“重甲兵就位!推炮!”
十名最为魁梧雄壮的炮手,在辅兵帮助下,吃力地将那十副沉重无比、覆盖全身只露眼鼻口的黝黑重甲套在身上,
他们低吼着,与更多的辅兵一起,喊着号子,奋力将五门佛朗机炮和五门虎蹲炮沿着土山预设的坡道,一寸寸推上平台。
关墙上的王魁看得目眦欲裂!“贼寇上炮了!所有火器!给我对准土山!轰!轰掉那些炮!!”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疯狂。
关墙上残存的几门碗口铳、老旧的将军炮以及所有能用的火铳、弓弩,都朝着土山顶部疯狂倾泻火力!
铅子、箭矢如密集的冰雹般泼洒下来!叮叮当当!火星在巨盾和炮身上乱迸!
数名推炮的辅兵被流矢射中,惨叫着滚落坡下,但身披重甲的炮手在厚实铁叶的保护下,硬顶着箭雨铅子,岿然不动!
他们动作沉稳而迅捷,在刘心全的喝令下,利用佛朗机炮的子母铳结构,以惊人的速度完成装填!
“目标——关墙敌台垛口!放!”刘心全手中令旗狠狠劈落!
“轰!轰!轰!轰!轰!”五门佛朗机炮率先发出震碎耳膜的咆哮!
灼热的实心铁弹撕裂冰冷的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关墙上守军最密集、火力最猛的几处垛口和砖石结构的敌台!
刹那间,砖石木屑混合着人体残肢血肉,在城头轰然炸开!一座敌台的女墙被首接命中,轰塌了半边,上面的守军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抛向空中!
另一发炮弹则精准地砸在了一门碗口铳的炮位上,将炮架连同操炮的明军一同砸得血肉横飞!
坚固的关墙主体在重炮轰击下剧烈震动,碎石如雨落下,被击中的垛口处砖石崩裂,显露出巨大的豁口,但整体结构并未崩塌!
关墙上,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的伤者在地上翻滚哀嚎,堆叠的滚木礌石也被打得碎屑纷飞,散落一地。
“虎蹲炮!散子!覆盖城头!放!”刘心全的吼声未落,抓住守军被打懵的瞬间。
“嗵!嗵!嗵!嗵!嗵!”五门虎蹲炮几乎同时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它们装填的是密集如雨的霰弹(铁砂、碎铁)。
噗噗噗噗!密集如炒豆般的入肉声令人头皮发麻!刚刚从炮击的震撼中勉强爬起、试图重新组织抵抗的守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铅子铁砂无孔不入,穿透棉甲,撕裂皮肉,城头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火铳营!三段击!压制!不许一人露头!”王自九的怒吼声穿透弥漫的硝烟!
“砰砰砰——!”列阵在土山之下、巨盾掩护之后的三百火铳手,开始了三段轮射!
密集的铅弹如同永不间断的铁雨,持续不断地扫过葭萌关城头任何敢于露头或试图移动的身影!
守军被彻底压制在血泊和残骸之中,抬不起头,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土山架炮的真正目的在此刻显露无遗——并非指望小炮轰塌城墙,而是以绝对的火力优势,彻底压制城头守军,为登城部队扫清障碍!
“填河!架梯!李铁柱!破关就在此刻!”林胜武深知,火炮只能创造机会,最终的突破必须依靠步兵的悍勇!
“弟兄们!跟老子冲!拿下葭萌关!首登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李铁柱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狂狮,将沉重的开山刀咬在口中,一手持盾护住头顶,一手抓住早己备好的长梯,第一个从巨盾后跃出!
在他身后,数百名眼冒凶光、悍不畏死的步营士卒,扛着沙袋、木板、长梯,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扑向葭萌关下那道己被炮火熏得黢黑、漂浮着血沫的护城河!
沙袋、木板被疯狂地投入冰冷的河水中,迅速填平了几处浅滩,关墙被炮火轰塌的垛口形成的豁口处,长梯搭了上去。
“杀啊!”李铁柱手脚并用,向上猛蹿!鲜血和碎肉溅在他的盾牌和脸上,他毫不在意!
他身后,无数张家军勇士紧随其后。
葭萌关的险峻与坚固,绝非几门小炮就能轻易洞穿。
王魁在最初的炮击混乱中,并未退缩,而是顶着飞溅的石块和铅子,在亲兵盾牌的掩护下,于城墙后段疯狂地组织残存的守军进行最后的抵抗!
虽然几处关键垛口和敌台被轰塌,人员损失惨重,但城墙的主体结构依然顽强地矗立着,为守军提供了纵深和依托!
当李铁柱和第一批敢死队勇士刚刚踏上被炮火蹂躏得一片狼藉、遍布瓦砾和尸体的关墙豁口时,迎接他们的并非坦途,而是守军绝望而疯狂的反扑!
“放滚木擂石!火油罐!砸死他们!把他们推下去!”王魁满脸血污,在城墙中段一处相对完好的垛口后嘶声狂吼,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疯狂而变调!
刹那间,从城墙后段尚能活动的垛口后方,密集的箭矢、铅子、燃烧的火油罐如同暴雨般泼洒下来!
但最致命的打击,是那些被守军从女墙后奋力推下的滚木擂石!
粗大的滚木表面钉满了尖锐的铁钉和碎瓷片,沉重无比,顺着城墙内侧的斜坡带着恐怖的势能翻滚砸落!
棱角分明的巨石,每一块都重逾百斤,被守军用撬棍和木杠合力撬动,呼啸着从天而降!
这些原始的守城利器,在狭窄的关墙顶部和密集的登城梯上,制造了毁灭性的杀伤。
“轰隆!咔嚓!”
“啊——!”惨叫声瞬间达到顶点!刚刚攀上城头的张家军士卒猝不及防,瞬间被砸得骨断筋折,血肉模糊!
沉重的滚木碾过人群,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将人撞飞城下!
尖锐的礌石砸在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首接让持盾者手臂骨折,口喷鲜血;砸在人身上,立刻就是一团烂肉!
登城的长梯被滚木砸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连同上面的士兵一起轰然倒塌!
李铁柱挥刀格开一支冷箭,却被一块呼啸而至的大石狠狠砸在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涌,险些跌落城下!
他身边数名兵卒被一根裹满铁蒺藜的滚木碾过,当场摔下城头!更有士卒被火油罐砸中,瞬间化作惨嚎的火人,在城头翻滚,引燃了其他士兵!
“盾牌!举盾!抢占垛口!避开滚木!杀光他们!”李铁柱目眦欲裂,嘶声怒吼,嘴角溢出血丝。
幸存的张家军士卒奋力举起盾牌,结成小阵,冒着密集的箭矢铅弹和不断落下的死亡滚石,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被炮火轰开的豁口处,
并利用残存的垛口、坍塌的敌台废墟以及堆积的尸体瓦砾作为掩体,与从城墙后段涌上来的明军守军展开了残酷的肉搏!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和滚木礌石不断滚落的轰隆巨响。
守军也杀红了眼,不断有新的士卒在王魁的督战下,扛着滚木礌石冲到前沿,不顾死活地推下,试图将登城的张家军彻底清除。
关下,林胜武看着城头惨烈的拉锯战和不断被砸落的身影,脸色铁青。
土山上的刘心全也焦急万分:“将军!城墙后段死角太大!滚木礌石太凶了!我们的小炮够不到也打不穿!”
“火铳营!集中火力!压制后段垛口!梯子不要停!后续部队,给我上!用人命填也要在这城墙上撕开一道口子!”林胜武咬牙下令,声音带着铁血决绝。
更多的长梯被架上城墙,后续的张家军士兵如同潮水般向上攀爬,不断补充到城头那血腥的绞肉机中。
王自九指挥火铳手,将火力集中倾泻向城墙中后段那些不断有守军露头推下滚木礌石和射箭投掷火罐的垛口,铅弹打得砖石碎屑纷飞,不断有守军中弹惨叫着倒下,为登城部队争取一丝宝贵的空间和喘息之机。
然而,守军显然也豁出去了,前仆后继,滚木礌石依旧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不断落下。战斗陷入了最残酷的僵持。
关墙顶部,张家军用血肉之躯艰难地巩固并试图扩大着那几处被炮火轰开的豁口据点,脚下是黏稠滑腻的血浆、破碎的肢体和冰冷的砖石瓦砾,头顶是不断呼啸落下的死亡。
守军则依托依然坚固的主体城墙和纵深,以及不断补充的滚木礌石与兵员,进行着绝望而顽强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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