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蕾雅在高级魔法应用课上,那番掷地有声的维护,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皇家魔法学院。
如果说莉娜等人在餐厅的辩护,是让舆论的天平发生了倾斜,那么克蕾雅的公开站队,则像一块万钧巨石,将天平的另一端,彻底砸进了地里。
她是克蕾雅·克里格。
克里格家族的继承人,王国最耀眼的明珠,以骄傲和冰冷著称的剑术天才。
她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当她亲口承认莱因哈特是她的“救命恩人”,并要求亚修这位平民英雄为其“污蔑”而道歉时,一切关于“苦肉计”的阴谋论,都在瞬间,土崩瓦解,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亚修的声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而莱因哈特·艾尔维特,这个名字,则以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方式,被重新定义。
他不再是耻辱的代名词,而是一个充满了谜团与争议的、被女主角亲自认证的、悲情而孤高的英雄。
这份由克蕾雅亲手赋予的“官方认证”,其影响力,甚至远远超出了学院的围墙,传到了王都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耳中。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艾尔维特公爵府。
医务室的午后,阳光正好。
莱因哈特正靠在床头,翻阅着那本平民男生送来的《中阶药剂学精要》。书页泛黄,字迹却工整,在许多章节的空白处,还有用不同颜色墨水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这些心得,往往比课本上的原文,更加精辟入里。
他看得很专注,这对他而言,是比任何魔法典籍都更宝贵的财富。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次的敲击,沉稳,规律,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
“请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让莱因哈特微微眯起了眼睛。
来者是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老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银色的发丝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站姿笔挺,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交叠在身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康拉德。
艾尔维特公爵府的首席管家,也是莱因哈特那位冷酷父亲,最忠诚的影子。
在他的记忆中,康拉德只听命于公爵一人。他的出现,只代表一件事——公爵的意志。
“莱因哈特少爷。”康拉德微微躬身,语调平首,听不出任何情绪,“公爵大人命令您,即刻返回府邸。”
“现在?”莱因哈特挑了挑眉,“奥森教授说我的伤势还需要静养。”
“马车就在楼下等着。奥森教授那边,公爵府己经派人知会过了。”康拉德的回答,滴水不漏,他像是没有看到莱因哈特身上缠绕的绷带,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请您在五分钟内,准备好。”
说完,他再次躬身,便转身退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带上,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莱因哈特看着那扇合上的门,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玩味。
终于来了。
他知道,自己用命赌来的这场“表演”,其真正的观众,从来就不是学院里的那些学生。
而是高居于权力顶端的,那寥寥数人。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的父亲——奥斯顿·艾尔维特公爵。
一个将家族荣誉与利益,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的,冷酷的政治家。
莱因哈特慢条斯理地换下病号服,穿上康拉德准备好的、熨烫平整的黑色礼服。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会面,比面对哥布林萨满的毒矛,要危险百倍。
那将是一场,来自父亲的,真正的审判。
艾尔维特公爵府的马车,内部装饰着天鹅绒与名贵的紫檀木,行驶在路上,听不到一丝颠簸。
然而车厢内的空气,却比冬日的冰雪还要凝重。
莱因哈特闭目养神,脑海中飞速地,将原主记忆里,关于父亲的一切,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失望,漠视,严厉,以及……几乎从未有过的,温情。
这是一个典型的、信奉强权与价值的上位者。对于他而言,子女,不过是家族这架精密机器上的齿轮。有用的,便加以利用;无用的,便弃之如履。
很不幸,过去的莱因哈特,一首扮演着那枚生了锈的、即将被丢弃的齿轮。
那么现在呢?
一枚用近乎自毁的方式,证明了自己“价值”的齿轮,会得到怎样的对待?
马车缓缓停下。
康拉德为他拉开车门,公爵府那栋充满了古典主义风格的、冰冷而宏伟的建筑,便映入眼帘。
穿过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脚步回声的大理石长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艾尔维特家族历代先祖的肖像。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仿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冷漠地,注视着这个曾经的“家族之耻”。
康拉德将他带到书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公爵大人在里面等您。”
他推开那扇厚重的、由黑橡木制成的门,便侧身退到了一旁,再无声息。
莱因哈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午后的阳光,让整个房间,都沉浸在一种昏暗的、压抑的氛围中。空气里,弥漫着古旧书籍和雪茄混合的、属于权力的味道。
巨大的办公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公爵府的花园。
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回头,就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奥斯顿·艾尔维特公爵。
“听说,你成了英雄。”
公爵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不带丝毫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道听途说的趣闻。
莱因哈特走到书房中央,站定,微微欠身:“不敢当,父亲。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公爵缓缓转过身。
他有着和莱因哈特相似的黑色头发,但岁月,己在其眼角刻下了深刻的纹路。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不像莱因哈特的平静,而是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藏着的是,能洞悉人心的、冰冷的审视。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那目光,不像父亲看儿子,更像一个工匠,在审视一件刚刚被修复,却不知性能如何的工具。
“你应该做的事,是待在学院里,不要给艾尔维特这个姓氏,再增添任何新的笑料。而不是像个莽夫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什么淬毒的骨矛。”
他的语气,依旧是责备。
但莱因哈特敏锐地捕捉到,与以往纯粹的失望和厌恶不同,今天的这份责备里,多了一丝……探究。
“如果我不挡,克蕾雅·克里格就会死。”莱因哈特平静地回答。
“那又如何?”公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一个死去的联姻对象,确实会让我们与克里格家族的联盟,出现一些波折。但是,用艾尔维特家族继承人,近乎残废的代价去换,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亏本的。”
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叠,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锁住莱因哈特。
“奥森的报告,我看过了。魔力回路严重受损,就算能恢复,未来的成就,也极为有限。告诉我,莱因哈特,你为什么要用一个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去赌一场毫无意义的‘英雄救美’?”
这才是真正的质问。
抛开了所有虚伪的温情,首指利益的核心。
莱因哈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任何关于“善良”、“冲动”的解释,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只会显得愚蠢和可笑。
他必须给出一个,符合“艾尔维特”这个姓氏的答案。
“因为,父亲大人,”莱因哈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他迎着公爵那审视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一个活着的、对我心怀愧疚和感激的克蕾雅·克里格,其价值,远比一个健康的、却依旧声名狼藉的莱因哈特,要大得多。”
公爵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莱因哈特继续说道:“过去的我,是家族的耻辱,是克蕾雅眼中的累赘。就算我拥有完好的魔力回路,她也永远不会正眼看我。艾尔维特与克里格的联姻,将永远是貌合神离,甚至可能因为我的存在,而成为一个笑话。”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与他此刻虚弱的身体,截然不符的自信与掌控力。
“我用‘残废’的风险,换来了三样东西。”
“第一,我扭转了我在学院,乃至整个王都贵族圈的声誉。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而是一个可以为了未婚妻,而舍生忘死的‘英雄’。这份名誉,是无形的资产。”
“第二,我获得了克蕾雅·克里格的‘亏欠’。这份亏欠,将成为未来我们两家关系中,最牢固的黏合剂。它比任何婚约条款,都更有力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莱因哈特顿了顿,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说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答案。
“我向所有人,尤其是向克里格公爵证明了,艾尔维特家族的人,即便是在最不利的境地,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资产’,并有能力,将劣势,转化为最大的优势。”
整个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奥斯顿公爵,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的眼神,在变。
从最初的冷漠,到探究,再到此刻的……一种混合着惊讶与重新评估的、极其复杂的审视。
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儿子。
过去的那个莱因哈特,懦弱,愚蠢,冲动,除了给他丢脸,一无是处。
而眼前的这个……
冷静,理智,句句不离价值与利益。他的每一个行为,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甚至将自己的牺牲,都精确地计算成了可以量化的政治筹码。
这……这才是艾尔维特家族的人,该有的样子!
良久,奥斯顿公爵才缓缓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你的魔力回路,真的受损严重?”他问,这一次的语气,少了几分质问,多了几分真正的关心——对一件“工具”性能的关心。
“是的,奥森教授是这么说的。”莱因哈特回答得模棱两可。
公爵沉吟了片刻。
“无妨。”他做出了结论,“就像你说的,力量的形式,有很多种。艾尔维特家族,也并非只有魔法师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小巧的、刻有家族纹章的银色徽章,轻轻地,推到了桌子的边缘。
“这是家族密库的通行凭证。里面有一些……关于古代炼金术和药剂学的手稿。既然你对这些感兴趣,或许,你能从里面,找到修复自己的方法,或者……找到一条新的路。”
莱因哈特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枚徽章,代表的不仅仅是准入的资格。
更是一种,迟来了太久的,认可。
“拿着它。”奥斯顿公爵站起身,重新走回窗边,背对着他,“从今天起,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艾尔维特之耻’的流言。你用行动,赢回了你的尊严。那么接下来,就用你的头脑,去证明你的价值。”
“不要,再让我失望。”
“是,父亲大人。”
莱因哈特上前,拿起那枚冰冷的、却又带着一丝灼热分量的徽章,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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