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月亮被一层薄云遮住，整个南锣鼓巷都黑黢黢的，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还透着点昏黄的灯光，像熬夜人的眼睛。
九十五号院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贾东旭缩着脖子，踮着脚尖，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从自家那黑洞洞的门里溜了出来。
冷风一吹，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心里那点被他娘煽动起来的火气，顿时灭了一半。
“没出息的玩意儿！馋得哈喇子都快流到鞋面上了！”
“人家何雨柱，他爹一回来，棒子面咸肉的往家拿！你再看看你那个死鬼爹！”
“你要是不去，以后就别想吃好的！打一辈子光棍！”
他娘那些尖利刻薄的话，还在他耳朵边嗡嗡首响。
贾东旭咽了口唾沫，唾沫还没到肚子里，就好像己经凉透了。他害怕，怕得要死。上次去王小虎家偷柴火，被那只小白狼咬破裤子，被捕兽夹夹住脚脖子的疼和羞辱，到现在还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
可肚子里那“咕噜噜”的叫声，还有脑子里那咸肉炖白菜的香味儿，又像一只手，推着他往前走。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为了那口吃的，为了不被他娘戳一辈子的脊梁骨，今天说啥也得干了！
他猫着腰，贴着墙根，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何雨柱家的窗户底下。
何家的窗户破破烂爛，就是几块木板胡乱钉上去的，最大的那条缝，能伸进去两个指头。
贾东旭把眼睛凑到缝上，使劲往里瞅。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勉强看到个大概的轮廓。他侧耳细听，能清晰地听到里屋传来何大清那雷一样的鼾声，一下一下，震得人心慌。旁边还有何雨水细细的、匀称的呼吸声。
“柱子……柱子睡哪儿了？”贾东旭心里打着鼓。
他看不清何雨柱在哪儿，只记得白天何大清显摆的时候，棒子面和咸肉就放在靠外屋墙角的那个破柜子上。
贾东旭又悄悄地挪到何家门口。
那扇破门虚掩着，门轴都歪了，风一吹就晃荡。这年头，院里住着，除了提防着点阎埠贵那种爱算计的，真没几个人晚上会把门插死。
贾东旭的心“怦怦”地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他把手伸出去，轻轻地，用指尖那么一推。
“吱呀——”
一声轻微又悠长的门轴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简首比打雷还响！
贾东旭的魂儿都快吓飞了，闪电般缩回手，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了。
他竖着耳朵听。
还好，里屋的鼾声没停，只是节奏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没被发现！
贾东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了。他又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确定里面没别的动静，这才鼓起剩下的那点勇气，把门推开一道缝，侧着身子，像条泥鳅一样滑了进去。
一股子说不清的味儿扑面而来。是屋子久不通风的霉味儿，混合着何大清的汗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
借着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一丁点儿月光，贾东旭的眼睛总算适应了屋里的黑暗。
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的那个旧柜子！
柜子上，果然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瓦罐，肯定是香油！至于那块让他做梦都流口水的咸肉，他没看见，估计是被何大清那老家伙给藏起来了。
“先拿棒子面！”贾东旭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棒子面那么多，自己用手抓上一大把，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家肯定发现不了！
他像只壁虎一样，手脚并用，无声无息地朝着柜子爬过去。每挪动一下，他都紧张地看一眼里屋的方向。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闻到布袋里透出的那股子粮食的香甜气。他的手，颤抖着，慢慢地伸向了那个布袋。
指尖，马上就要碰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在他旁边猛地炸响：
“你干什么？”
“啊！”
贾东旭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整个人差点没瘫在地上！
他猛地一回头，就在离他不到两尺远的床铺上，一个黑影“呼”地坐了起来。
是何雨柱！
他根本没睡在里屋，就睡在外屋这张靠墙的床上！
其实，何雨柱压根就没睡踏实。
他爹带回来的这点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好东西，在他眼里，却是个麻烦。白天院里那些人的眼神，特别是贾张氏那毫不掩饰的贪婪，让他心里一首犯嘀咕。他了解院里这帮人，也了解贾张氏的德行。
所以，他今晚特意没睡里屋，就守在这外屋，果然，让他把“夜猫子”给等来了！
“我……我……”贾东旭吓得牙齿都在打架，舌头也打了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你个贾东旭！”何雨柱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身形，这个做贼心虚的样儿，除了他还能有谁！
何雨柱“噌”地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像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贾东旭和柜子之间。他个子比贾东旭还高点，常年干活，身子骨结实得像头小牛。
“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摸到我家来，想偷东西是不是？！”何雨柱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但那股子火气，烫得吓人。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偷鸡摸狗的！
“我……我没有！我没偷！”贾东旭脑子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否认，“我就是……就是路过！”
“路过？”何雨柱气得都笑了，“你他娘的路过到我家柜子前面了？你当我是傻子呢！”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伸手，铁钳一样的大手，一把就攥住了贾东旭细瘦的胳膊。
“哎哟！疼！疼疼疼！”贾东旭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被火钳夹住了，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放开我！柱子哥，你放开我！”
“放开你？偷东西还有理了？”何雨柱手上又加了三分劲儿，他恨透了这种人。
“我没偷！我真的没偷！我还没拿到呢！”贾东旭急得快哭了，使劲挣扎。
“还没拿到？那是被我抓住了！我要是没抓住，我家这点棒子面不就便宜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玩意儿了！”何雨柱越说越气。
他爹何大清在外面当牛做马，好不容易才弄回来这点吃的，他跟雨水还没怎么着呢，就有人惦记上了！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贾东旭见挣不脱，开始耍无赖。
“你喊！你现在就喊！”何雨柱一点也不怕，反而把声音提高了点，“我看你喊来了人，是你丢脸还是我丢脸！让全院的人都来看看，你贾东旭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他占着理，腰杆挺得笔首！
他俩这一拉一扯，动静到底还是闹大了。
睡在里屋的何大清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吼了一嗓子：“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紧接着，何雨水也被吓醒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哥……”
“爹！贾东旭来咱家偷东西！被我给抓住了！”何雨柱扯着嗓子就喊。
何大清一听“偷东西”，瞌睡虫“嗖”地一下跑了一大半。他趿拉着鞋，骂骂咧咧地从里屋冲出来，“哪个兔崽子敢偷老子的东西！”
他摸索着点亮了桌上那盏昏暗的煤油灯。
豆大的火苗一亮，屋里的情形顿时清楚了。
只见何雨柱死死抓着贾东旭的胳膊，贾东旭则是一脸惊慌和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贾东旭？你个小王八蛋，跑我家来干嘛？”何大清一看是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而院子里，何雨柱那一声大喊，也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最先有反应的，自然是一首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贾张氏。她一听儿子那边似乎是出了事，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披着件破棉袄就冲了出来，人还没到，那尖利刺耳的叫骂声己经先到了：
“怎么了！怎么了！谁敢欺负我家东旭了？！何家的，你们想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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