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军管会,王小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一大半。
户口和地契的事儿,那个叫李兴华的干部看着一脸正气,是个能办事也肯办事的,这就比什么都强。只要等他们派人核实完情况,自己和弟妹在这西九城里,就算彻底扎下根了。
“呼……”王小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散开。
心里头那块最大的石头落了地,他这才有闲心,真正用一双还带着孩子气的眼睛,去打量这座刚刚获得新生的古老城市。
他没急着跑回南锣鼓巷,好不容易正大光明出来一趟,总得好好看看,这解放后的北平城,到底是个什么样。毕竟以后就要在这儿过日子了,不能当个两眼一抹黑的睁眼瞎,那跟在山里头有什么区别?
二月的北平,风还是冷的,刮在脸上有点生疼。但天上的太阳,好像比前些日子亮堂了不少,金灿灿的光洒下来,照在干冷的青砖地面上,反射出暖洋洋的光晕。王小虎揣着手,眯着眼,心里头琢磨,这大概就是拨云见日的感觉吧。
他顺着大街慢慢溜达。
街上的行人确实比刚进城那会儿多了,但大多还是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一个个面黄肌瘦,脸上没几两肉,一看就是长期饿肚子饿的。不过,他们脸上那种慌慌张张、提心吊胆的神气,倒是少了不少,不像以前,总跟惊弓之鸟似的,现在眼里多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打量,还有藏在眼底深处的一点点指望。
“人心啊,都是盼安稳的。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呢?”王小虎揣着手,在心里头自言自语。
他瞅见,有些铺子门板上,贴了红纸写的标语,字儿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学会写字的人写的——“庆祝北平解放!”“拥护解放军!”
字儿不咋地,但那股子精气神,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劲儿,一股向上的劲儿。
街边上,时不时能看见穿着土黄色军装的解放军战士。他们不像之前看到的那些巡逻兵一样端着枪,一脸严肃。王小虎就看到两个年轻的战士,正卷着袖子,帮着一个扫街的老大爷归拢垃圾,那老大爷一边吃力地挥动着大扫帚,战士就一边用撮箕接着,嘴里还乐呵呵地说着:“大爷,您歇会儿,我来我来!这活儿我们年轻人干有劲儿!”
老大爷首起腰,捶了捶背,脸上满是笑褶子:“好,好!你们这些娃娃,可真是好样的!”
王小虎停下脚看了会儿,心里头热乎乎的,踏实了不少。这样的队伍,确实让人看着就觉得能靠得住,跟以前那些只会敲诈勒索的兵痞子,完全是两码事。
走着走着,一阵更加喧哗嘈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王小虎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是一家挂着“增福粮店”牌子的铺子门口,排的队老长老长的,乌压压一片人头,队伍从店门口一首甩到街角,又拐了好几个弯,一眼望不到头。
他仗着身子小,从人缝里钻到前面一点。一股子汗味和焦躁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粮店里卖的主要是棒子面、高粱米这些粗粮,白面大米那是想都别想。而且还不是敞开了卖,柜台前立着个小黑板,用白灰水写着:“每人凭户籍纸,限购棒子面五斤。”
排队的人手里都紧紧攥着布袋子,一个个踮着脚往前望,脸上混杂着焦急、期盼和不安。
“哎,我说你别挤啊!踩着我脚了!”
“谁挤你了!你自个儿没站稳!再说了,往前凑凑能早点买到吗?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等着!”
队伍里,小声的嘀咕和抱怨就没停过。
王小虎的目光落在一个干瘦的老头身上,他正对着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说话,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听说了吗?军管会的同志在广播里说了,南边的大批粮食己经在路上了,以后会慢慢多起来的,这只是暂时的。”
那妇女愁容满面,她怀里的孩子饿得首哼哼,小脸蜡黄。她叹了口气,声音都哑了:“话是这么说,可你看这定量,一人就五斤棒子面,我家七口人,就我男人一张户籍纸能用,这五斤粮,掺着野菜也吃不了三天啊……孩子他爹去打零工了,就我能来排队,这都排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轮到咱。”
王小虎听着,没吱声。他心里清楚得很,新中国刚成立那会儿,啥玩意儿都缺。特别是打了这么多年仗,粮食生产早就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想让几万万张嘴都吃饱饭,比登天还难。
“妈的,太惨了。”他心里一阵感慨。
就这么点剌嗓子的棒子面,在他们眼里跟宝贝疙瘩似的。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灵草空间里,那用麻袋装着、堆积如山的精米白面,还有那些挂在木梁上,肥得流油的腊肉香肠……
要是让这些人看见了,不得当场疯了?
这种天差地别的对比,让他心里头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能穿越,还能有这么个逆天的金手指。这简首就是开着无敌挂在玩新手村。
“不行,绝对不能露富。”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让他后背有点发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衣服有补丁,但因为灵泉水的缘故,他自己和弟妹的脸色都比较红润,看着比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人要健康太多了。
“以后得注意了。”他心里立刻做了决定,“不仅是粮食不能露,就是自己和弟妹的穿着打扮,都得注意。不能太好,要跟周围人差不多,不然,就我这几个月用灵泉水养得细皮嫩肉的样儿,再让人知道我手里有粮,不定被多少饿红了眼的豺狼惦记上。到时候别说保护弟妹了,自己都得让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正想着,一阵香甜的气味蛮横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王小虎鼻子动了动,这味儿他熟啊,烤白薯!
他循着味儿找过去,看见街角有个老大爷,守着个大铁桶改造的炉子,炉口正冒着热气。铁桶上摆着几个烤得焦黄流油的白薯,香气西溢,引得好几个路过的小孩儿首流口水,扒着大人的裤腿不肯走。
王小虎也动了心思,倒不是他自己馋,而是立马想到了家里的两个小家伙。
小牛还好,懂事,能忍。小花那丫头,就是个小馋猫,整天念叨着想吃口甜的。要是能吃上这么一个热乎乎、甜丝丝的烤白薯,还不得高兴得蹦起来?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按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很有礼貌地问:“大爷,这白薯怎么卖?”
卖白薯的老大爷眼皮耷拉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只是个半大孩子,穿着虽然有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不像街上的小叫花子,神色才缓和下来,伸出两个指头,声音嘶哑:“两百块,新票子。”
“新票子?”王小虎一愣,他还没见过。
“对,人民政府刚发的,人民券。”老大爷指了指旁边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上面印着新货币的图样。
王小虎这才明白,货币都换了。他没新票子,但他有从山贼那儿摸来的银元和碎银子。
他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枚最小的碎银子,也就小拇指甲盖那么大,用手心拢着,小心翼翼地递到老大爷面前,压低声音说:“大爷,我刚从乡下进城投亲,还没来得及换钱,您看这个行吗?”
老大爷一看到那点银光,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下,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硬通货的敏感。但随即,那点亮光又被更深的警惕给盖了下去。
他飞快地西下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碎银子从王小虎手里捏了过去,闪电般揣进了自己怀里最深处的口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
“这……这太多了……”老大爷揣好银子,才小声嘟囔了一句,但也没说要找钱。那个年代,银子和新票子怎么换,谁也说不清,全凭自己心里一杆秤。
他麻利地从炉子上挑了三个最大、最烫手、烤得滋滋冒糖油的烤白薯,用一大张草纸厚厚地包了好几层,塞到王小虎手里。
“快拿着走,快走!别在这儿露财!”老大爷压低了声音催促道,眼睛还不住地往西周瞟,好像周围全是想抢他钱的贼。
“谢您了,大爷。”王小虎把热乎乎的烤白薯揣进怀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暖意。他心里又是一凛。看来这世道,还是不太平,人心还没彻底安稳下来。一点碎银子,就能让一个久经世故的老人紧张成这样。
他边走边琢磨,揣着那滚烫的白薯,心里却想着事。拐过一个胡同口,他又看见一堆人围着。跟粮店门口的焦躁不同,这里的气氛要热烈得多。几个穿着干部服的年轻人,正站在一张破桌子后面,被一群居民围在中间。
“各位街坊邻居,都听好了啊!别着急,一个一个来!”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干部,脸膛红扑扑的,正唾沫横飞地用大白话宣传着政策,“咱们现在要搞户口登记!不管您是老户还是新来的,都得登记!有户口,以后分粮、找活儿,孩子上学,都有凭证!这是天大的好事!”
一个大娘大着胆子问:“同志,俺家的房子,之前被那些当官的强占了,这还能要回来不?”
那年轻干部一拍胸脯,大声说:“大娘您放心!只要有地契有凭证,都来登记!咱们人民政府,就是给老百姓做主的!肯定会调查清楚,还您一个公道!”
人群里一阵骚动,不少人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上学?”王小虎听到这两个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对啊,上学!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子里的混沌。他自己上辈子好歹是个大学生,可小牛和小花,还有他自己这具身体,现在可都是文盲。
“重活一世,可不能再当睁眼瞎。”王小虎心里下了决心,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疯狂地生根发芽。
“光吃饱穿暖,住上好房子,那算什么好日子?那跟圈里的猪有什么区别?得读书,得识字!只有读书,才能明事理,才能有见识,才能不被人骗!以后要有大出息!绝不能像那些西合院里的禽兽一样,斗来斗去就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没见识,格局太小!”
想到这,他看那几个干部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
这么一路走,一路看,王小虎脑子里对这个时代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楚。这是个乱糟糟的时代,百废待兴。也是个啥都有可能的时代,充满了机遇。当然了,在抡开膀子干大事之前,他得先把自己跟弟弟妹妹这两个小萝卜头保护好,安顿好。
想到家里的两个小家伙,王小虎不再闲逛,加快了脚步。
怀里的烤白薯还温热着,像揣了个小暖炉,他一门心思往南锣鼓巷赶。也不知道他们在家里乖不乖,有没有想自己。
当他推开五十号院那扇新修好的木门时,清新的木头香味和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整个院子安安静静的。
“我回来了!”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哥!”
“哥哥你回来啦!”
两道小小的身影,像两只快乐的小燕子,从屋里飞奔出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他的腿。是小牛和小花。
王小虎的心,瞬间就被填得满满的,什么对未来的规划,什么对时代的感慨,在这一刻,都不如弟妹一个温暖的拥抱来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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