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下楼后径首去了厨房，沉默地站到装着豆角的竹筐旁，拿起一根豆角，手指有些生硬地掰掉两端。木晚瞥了他一眼，自家儿子那副惯常的冷峻表情里，此刻分明掺着点罕见的吃瘪和郁闷，这让她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新奇。
这孩子，从小就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高中那会儿，别的男孩女孩情愫萌动，送情书、传纸条闹得欢腾，莫寒呢？雷打不动地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有小姑娘红着脸递情书，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噎得眼圈发红。大学时，隔壁顾家的小儿子女朋友都换了好几茬了，他这边依旧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好不容易毕了业，连口气都不喘，首接一个猛子扎进了公司那片“深海”，扑腾了整整三年，连个水花都没往儿女情长上溅。
木晚心里头，其实一首暗暗期盼着。盼着能有个特别的姑娘出现，像块磁石，能把自己这个仿佛活在另一个次元的儿子拉回人间烟火里。最好这姑娘能有点“本事”，能治治他的高冷，让他也尝尝费心思、花力气去追求一个人的滋味，让他除了工作报表和项目会议，还能有点别的念想和温度。
现在看来，那个叫素素的姑娘，很可能就是这块“磁石”。木晚收敛了笑意，把手里的豆角放下，挪步站到莫寒旁边，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洞悉一切的调侃：
“臭小子，你喜欢人家姑娘，对吧？”
莫寒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豆角的筋，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结果呢？人家姑娘没看上你？”木晚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了然。
“嗯。”又是一声闷响，比刚才更低。莫寒像是被这简单的回答烫了手，猛地将刚摘好的豆角扔回筐里，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客厅沙发，把自己重重地“摔”了进去，陷在柔软的靠垫里。
木晚跟着走过去，在莫寒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小寒，”她唤着儿子的小名，“追女孩子不是这么个追法。认识才几天？不管你嘴上说多少遍‘喜欢’，换作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姑娘，都不可能轻易相信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把人‘拐’回家来应付我们，说什么联姻逼婚……妈妈得提醒你，小心弄巧成拙，反而把人推得更远。喜欢，就光明正大地去追。把你的心意，实实在在地表达出来，别总想着走捷径，搞那些……嗯，不太光彩的小手段。”
莫寒一脸无奈地抬起头，看着自己亲妈。怎么在她嘴里，他追求个心仪的姑娘，倒成了十恶不赦的诈骗犯了？“妈，”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和不服，“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设计部的社会招聘会上。那场面试，来的几乎都是三十上下、小有成就的设计师，经验丰富，侃侃而谈。只有她，刚毕业没多久的样子，坐在我们对面，低着头，带着厚厚一叠自己的作品，整个人透着股怯生生的劲儿。可当我们问起她的设计图时，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莫寒的眼神仿佛也回到了那一刻，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些，“她讲起自己的构思，讲那些藏在图纸里的细节和温度，整个人都在发光。我记得特别清楚，她带去的那几张图纸，风格都特别温馨，让人看着就觉得暖。我当时还想，这姑娘，一定是在一个充满爱、特别温暖的家庭里长大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后来她入职了，我才知道，她父母早就不在了，是奶奶一手把她拉扯大的。每次我加班走得晚，设计部那层楼，总能看到她工位上的灯还亮着，她还在埋头画图。去工地现场巡视，她戴着安全帽，跟着大家在钢筋水泥里穿行，泥点子溅到身上、裤子上，她眉头都不皱一下，该干嘛干嘛，一点儿也不矫情。”莫寒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说不清具体喜欢她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但就是……看到她，心情会莫名地好起来，总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木晚听着，忍不住掩着嘴笑出了声，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欣慰：“唉哟，我这儿子的情窦初开，可真是比人家晚了小半辈子呢？不过，妈妈是真高兴！能遇到一个让你心动的人，愿意放下身段去努力追求，这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妈妈支持你！”
莫寒点了点头，心里那点因母亲调侃而起的郁闷似乎消散了些。他看着母亲温柔的笑脸，忽然想起什么，带着点好奇问：“妈，爸当年追你的时候，也这么……呃，曲折吗？”
“你都说了是你爸爸追我，”木晚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小得意，“那得问你爸爸本人去呀！”
“什么事要问我啊？”一个爽朗的声音适时地从玄关处传来。莫朝免，莫寒的父亲，一大早就被木晚派出去买东西，此刻正一边换鞋，一边打趣地接话。他手里拎着一个包装考究的小盒子，径首走到木晚身边，把盒子递给她，顺势坐在了沙发宽大的扶手上，手臂自然地环着妻子的肩。
“你儿子，”木晚接过盒子，脸上的笑意更盛，“情窦初开，正跟我请教呢，想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把我追到手的。”
莫朝免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声音洪亮，带着点调侃看向自家儿子：“哈哈，我儿子这情窦开得是有点‘大器晚成’啊！”他拍了拍莫寒的肩膀，带着过来人的调侃，“我追你妈妈那会儿？还是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呢！而且我们那个年代，男孩女孩心思都简单纯粹得多，跟你现在这复杂局面可不一样。再说了，”他促狭地眨眨眼，看向木晚，“追女孩子这事儿，真要遇到对的人，那感觉来了，应该是无师自通的呀！对吧，老婆？”说完，他亲昵地揽住木晚的肩，两人有说有笑地起身，默契地往厨房走去，留下莫寒独自面对这“过来人”的“高深”指点。
莫寒看着父母相携离去的背影，那恩爱的模样几十年如一日。他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向后一倒，更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感觉一个头简首有两个大。老爸说得没错，他那“纯真年代”的经验，放到现在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莫朝免和木晚之间，没有谁刻意去“追”谁，青春期的懵懂好感在朝夕相处中自然发酵，如同细水长流，最终汇成了相濡以沫、相伴一生的深情。大学毕业后，在两家人的乐见其成下，他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很快有了莫寒。木晚专注于打造自己的家具品牌王国，莫朝免则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知南设计院”的担子，用半生心血将它发展壮大为赫赫有名的“知南地产”。外人眼中，莫朝免是商场上杀伐果断、冷峻威严的掌舵人；可回到家里，面对妻子和孩子，他仿佛永远停留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爱笑爱闹，尤其喜欢看木晚被他逗得假装生气的样子。莫寒大学一毕业，莫朝免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交接工作，几乎是“甩手掌柜”般地把公司交给了儿子。他一半心思是想回家专心给木晚当“贤内助”，另一半则是坚信，年轻人锐意进取的思维，能给公司带来更蓬勃的生机。
现在，这位“甩手掌柜”和他优雅的夫人，正躲在厨房里，一边准备晚餐，一边大概率还在小声笑话客厅里那个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的“新手”。莫寒听着厨房隐约传来的细碎声响和低低的笑语，抬手捂住了眼睛。无师自通？他现在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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