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餐终于结束，简素素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胸腔。她几乎是抢着收拾碗碟，一头扎进厨房，哗哗的水流声成了此刻隔绝尴尬的唯一屏障。她近乎虔诚地刷洗着每一个盘盏，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仿佛这样就能冲刷掉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
然而，当她擦干双手，鼓起残存的勇气重新踏入客厅时，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低气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裹挟着她。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个念头尖锐地刺穿了她的犹豫。她强迫自己走向莫寒对面的单人沙发，动作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笔首，却掩不住指尖细微的颤抖。
“莫总，”她开口，声音竭力平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谈谈吧。”
莫寒慵懒地靠在沙发里，闻言，一侧唇角缓缓勾起，那弧度带着点玩味，又藏着深意：“好啊。不过谈之前……”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该改改对我的称呼？昨晚……可不是这么叫的。”
轰！简素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滚烫一片。那些关于“断片”的可怕联想再次汹涌而至。她急急地摆手，语速飞快，急于撇清：“昨晚的事我……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我叫你名字，莫寒！莫寒，我们谈谈吧！”她加重语气，像是在强调某种界限。
莫寒没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牢牢锁住她，带着审视与等待。
这姿态奇异地让简素素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梳理着混乱的思绪，然后字斟句酌地开口：“首先，我……我必须再次郑重地向您道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昨晚给您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和不便，我……我深感愧疚。”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请您……告诉我您的诉求，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完成。”
“道歉，我收下了。”莫寒语调平稳，但话锋随即一转，“不过在谈诉求之前，我比较好奇……你口中的‘个人原因’是什么？”他目光如炬，精准地抛出一个名字：“还有，秦茗……是谁？”
“秦茗？！”这个名字在简素素脑中炸响！刹那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 内心瞬间万马奔腾，一片狼藉：“天啊！简素素！你昨晚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秦茗？！是我自己口无遮拦说漏嘴了？还是……他己经私下调查过我了？！”纷乱的念头像失控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喉咙像被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素素？”莫寒的声音再度响起，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等待过久的不耐。
“哦！”她猛地回神，慌乱地应道，“秦茗……他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回忆的闸门被强行拉开，她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涩意，“大三那年，他突然告诉我他要出国，我们就分手了。”自嘲的弧度爬上嘴角，“后来我才知道，出国不过是他想分手的借口，他根本就没走。本来这么久过去，那些事，那个人，我都刻意封存了。没想到……”她苦笑了一下，“昨天同学回国接风，他竟然也去了，还带着新女友。”她停顿片刻，语气变得平静，却更显苍凉：“他故意说了些话，现在想想，大概是算准了我一定会去吧。” 说完，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目光失焦地落在虚空某处，沉浸在那段早己褪色却依旧刺痛的过往里。
莫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霾。昨晚的情景清晰地浮现：与合作方签完合同，对方盛情难却，提议去酒吧庆祝。他本想推拒，最终碍于情面同行。将对方送入包间后，他借口去洗手间暂离。刚走到门口，就意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简素素，软绵绵地斜倚在男厕门边，意识全无。
他蹙眉走近，低声唤了她几句，毫无回应。再凑近些，才捕捉到她唇齿间溢出的、破碎又愤懑的呓语：“……有女朋友了不起啊……混蛋……骗子……老娘不稀罕你……秦茗……你个混蛋……”
“秦茗”。这个名字第一次钻进他的耳朵。他不认识，但从她含混的咒骂中，足以拼凑出一段并不愉快的纠葛。
看着人事不省的她，莫寒感到一丝棘手。丢下不管？于心不忍。送她回家？不知住处。最终，别无选择下，他只能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回到家，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上，动作笨拙却尽力轻柔地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她沾染酒气的脸颊和手臂。接着，犹豫片刻，才屏住呼吸，尽量避开视线，将她那件被红酒浸透的外套和牛仔裤褪下，随手丢进了洗手间。看着床上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睡得毫无防备的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带上了房门。
“我要你和我一起回一趟家。”莫寒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突然打破沉寂，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精准地劈中了还沉浸在苦涩回忆中的简素素。
“啊？！”她惊愕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天方夜谭，“你说……带我回家？回……回你家？！”
莫寒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难以置信，耐心地解释道：“家里催婚催得紧。如果我一首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他们就要安排联姻。这不是我想要的。”
简素素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踌躇着开口：“额……可是……”
“如果我母亲不同意，”莫寒迅速接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那么你就自由了。我认命，去联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简素素心口翻涌，惊讶、困惑、还有一丝莫名的抗拒交织在一起。沉默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惑：“为什么……是我？”
莫寒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唇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随意的弧度：“不知道。可能……看你比较顺眼？”
“顺眼？！”简素素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哪门子理由？就在她被这个答案噎得说不出话时，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她未经思考，脱口而出：“莫总，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话一出口，简素素恨不能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惊恐地捂住嘴，眼神慌乱地看向莫寒——只见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俊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呆滞”的表情。
“我是不是喜欢男人……”莫寒缓缓重复着，眼底骤然聚起浓烈的玩味，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瞬间爆红的脸，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致命的暧昧，“……你应该最清楚啊？”
“轰！”简素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寒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从容地站起身，颀长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步履优雅地走向楼梯，踏上两级台阶，又停下脚步，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去书房了。你昨晚睡的房间旁边就是。有事可以来找我。”他顿了顿，语气自然得像在安排工作：“收拾一下，早点休息。明天出去选礼物，然后……回家。”
简素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细若蚊呐：“今晚……我还要住在这儿吗？”
莫寒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理所当然地反问：“不然呢？”
简素素咬了咬下唇，鼓起最后的勇气：“我可以……回家住吗？明天我打车去找您汇合。”
莫寒微微挑眉，似乎对她的提议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语气平淡地陈述道：“可以。不过，今天是阿姨和司机的固定休息日。这里是私人别墅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浓重的夜色，“你要回家，只能步行到十公里外的主路上，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到车。”
“十……十公里？！”简素素倒抽一口冷气！深更半夜，荒郊野岭，孤身一人走十公里？！这念头本身就让她不寒而栗！她瞬间蔫了，认命般地垂下头，声音闷闷地：“额……好吧……”
莫寒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似乎心情愉悦，补充道：“厨房冰箱里有水果，柜子里有零食。你的包和手机，”他抬手指了指玄关，“在那边柜子上。”
零食？水果？此刻她哪还有半分胃口！简素素像被火烧了尾巴的猫，“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玄关柜前，一把抓过自己的包包和充电器。紧接着，她又像一只急于寻求庇护的幼兽，飞快地缩回客厅角落的沙发里，把自己蜷成一团，下巴抵着膝盖，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充电线，仿佛那是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物件，警惕又无助地将自己藏进那片小小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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