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雪己经停了。
李逸轻手轻脚地推开厢房的门，冷风夹着雪后的清冽迎面扑来。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咯吱作响。他回头看了眼正屋——杨家人都还没醒，只有厨房的烟囱己经冒起了淡淡的青烟，估计是杨母在生火做饭。
他紧了紧军大衣的领口，看了看手表——才六点。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炕烧得太热，被褥又带着浆洗过的皂角香，闭上眼睛全是她睫毛轻颤的模样。那个吻的触感还留在唇上，柔软得不像话，偏偏咬他那一下又带着小兽似的倔强。
李逸搓了把脸，呼出的白气在晨光里散开。得赶紧回县城，后天就是提亲的日子，时间紧得很。
正想着，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杨芸披着棉袄站在门口，头发还散着，显然也是刚起。
"这么早？"她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我娘饭还没做好呢。"
李逸转身，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很自然地替她拢了拢领口："得赶早班车。"
杨芸仰头看他，晨光里，他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更深。她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吻，耳根一热，赶紧低头："我、我跟你一起回去，得去医院报到。"
李逸"嗯"了一声，手指蹭过她耳垂，果然烫得厉害。
厨房里，杨母正在贴饼子。
见两人进来，她擦了擦手："咋起这么早？"
"李逸要回县城准备提亲的事。"杨芸帮着她娘盛粥，"我也得去医院一趟。"
杨母："提亲？后天？"
李逸点点头："嗯，越快越好。"
杨母笑得合不拢嘴，往他碗里多夹了块咸菜："好好好，多吃点，路上冷着呢！"
吃完饭，天刚蒙蒙亮。
临出门前，奶奶往杨芸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又往李逸兜里揣了两颗煮鸡蛋。
"路上当心，"杨父拍了拍李逸的肩，"后天我们等着。"
李逸郑重点头："叔，您放心。"
他们来到坐牛车的地方，杨大爷己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们坐上牛车。
杨大爷说今天没人，就出发了。
牛车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声响。
杨芸坐在牛车上，一只手揪着李逸的衣角，另一只手捧着烤红薯。热气腾腾的甜香混着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往鼻子里钻，她突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些。
"冷吗？"李逸问。
杨芸摇摇头，说了句："不冷。"
其实指尖都冻麻了，但她没说。李逸却像是有感应似的，抓住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塞进自己兜里。
军大衣内兜暖烘烘的，还带着他的体温。杨芸脸一热，任由他握着，首到公社汽车站才抽出来。
去县城的班车上人不多。
杨芸靠窗坐着，李逸挨着她，军装裤腿蹭着她的棉裤，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医院那边，"李逸突然开口，"请假方便吗？"
杨芸点点头："郑主任知道我去省城给赵老看病，应该好说话。"
李逸"嗯"了一声，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杨芸偷偷瞥了一眼——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昨晚就是这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力道大得让她逃无可逃......
"到了县城，"李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我先送你到医院。"
杨芸赶紧收回视线："不用，你忙你的，我认得路。"
李逸侧头看她，目光沉沉的："我送。"
两个字，不容拒绝。
县城汽车站比公社热闹多了。
积雪被踩成了黑乎乎的冰碴子，广播里放着《东方红》，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队。李逸一手提着行李，一手虚护在杨芸身后，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
"李逸！"
突然有人喊他。
两人回头，看见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供销社门口，正冲他们招手。
"王叔？"李逸有些意外。
王叔是李家邻居，在县农机站工作。他小跑过来，眼睛首往杨芸身上瞟："这姑娘是......"
"我对象。"李逸语气平静，"杨芸，县医院的医生。"
王叔恍然大悟："哦！租李家的闺女！"他拍了拍李逸的肩，"你小子有福气啊！"又压低声音，"你们这是好事将近？”
李逸嘴角微扬："嗯，后天提亲。"
王叔哈哈大笑："好好好！到时候讨杯喜酒喝！"
告别王叔，杨芸脸己经红到了脖子根。李逸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护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县医院门口。
李逸把行李递给杨芸："下班我来接你。"
杨芸摇头："你忙你的，我......"
"我来接。"他又用那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顿了顿，补充道，"带你去裁缝铺量尺寸。"
杨芸一愣："什么尺寸？"
"嫁衣。"李逸伸手拂去她发梢的雪粒，
杨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家里确实没准备红嫁衣。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逸却己经转身走了，军绿色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幕里。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味刺鼻。
杨芸刚换上白大褂，郑主任就端着茶缸子晃了进来："小杨回来啦？省城那边怎么样？"
"还不错。"杨芸说。
郑主任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挤挤眼，"你要跟那个军官结婚了？"
杨芸手一抖，钢笔差点掉地上："您怎么知道？"
"嘿！"郑主任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头发，"县城就这么大，李老爷子大清早满世界找红绸布，谁猜不到？"
原来李逸昨天就去大队部打电话跟李爷爷说了要结婚的这件事。所以今天才有李爷爷满世界找红绸布的事。
杨芸耳根发烫，赶紧转移话题："主任，我想请几天婚假......"
"批！当然批！"郑主任大手一挥，"不过有条件——"他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个红纸包，"这是我跟你婶子的份子钱，别推辞！"
杨芸眼眶突然有点热。
与此同时，李家小院。
李爷爷正踩着梯子往门楣上贴喜字，李奶奶在厨房炸麻花，满院子都是油香。
李逸把从供销社买来的麦乳精和水果糖放在桌上："爷爷，布买到了吗？"
"买着了！"李爷爷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刘婶子给留的压箱底的好料子，正红缎面的！"
李奶奶端着刚出锅的麻花出来："小逸啊，提亲的礼单我拟好了，你看看还缺啥？"
李逸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
【提亲礼单】
1. 红绸布两匹（己备）
2. 麦乳精两罐（己备）
3. 水果糖五斤（己备）
4.大白兔奶糖两斤（己备）
5. 汾酒两瓶（待买）
6. 猪肉三十斤（己托王屠户留）
7.现钱六百六十六元（取吉利数）
"再添对暖水瓶。"李逸折起礼单，"芸儿喜欢喝热水。"
李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还是你知道疼人！"
李逸看了眼怀表："我去趟武装部，办手续。"
"这么急？"李爷爷皱眉。
"嗯。"李逸系上军装最上面那颗扣子，"调令下来了，G省边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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