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万灵归源大阵的轰鸣声尚未平息,帝国的另一隅,一场同样关乎国运的雷霆行动己然落下帷幕。
大荒,位于帝国西北边陲的广袤戈壁与破碎丘陵地带。前朝末年,此地便因朝廷控制力衰退,沦为流寇、异族残部以及某些不甘失败的旧朝军镇余孽的巢穴。他们依托复杂险恶的地形和几处残留的古战场遗迹,劫掠商道,袭扰边镇,如同附骨之疽,严重威胁着新朝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更阻断了帝国汲取西北灵矿资源的命脉。
太液池畔,流芳殿内。水殿风来,荷香暗度。一场规格极高的宫宴正在举行。与紫宸殿的肃穆不同,这里灯火通明,丝竹悦耳,气氛热烈中透着功成凯旋的轻松与矜贵。今日的主角,是刚刚从大荒凯旋的靖王叶肃、陆氏家主陆子陵,以及此战真正的定海神针——江氏家主,江彻。
帝后并肩而坐。叶湛一身玄底金纹常服,气度沉凝如渊岳。江羡则是一袭玄色广袖深衣,衣摆处以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星图与流云纹,衬得他肤色如玉,慵懒中透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锋锐。他指尖把玩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夜光杯,杯中琥珀色的灵酒漾开细碎的光。
太子叶苑坐在左下首,身侧是刚刚被允许短暂离殿赴宴的太子妃江妍。她今日气色好了许多,一袭天水碧的宫装,外罩月白薄纱披帛,清丽绝伦,眉宇间那抹病弱之气被殿内精纯的灵蕴冲淡不少,更显容光慑人。她安静地坐着,偶尔与叶苑低语几句,目光清澈,带着一丝对喧闹场合的疏离。
陆家家主陆子陵坐在陆家席位首位,一身金线滚边的绛紫色锦袍,腰束玉带,佩着家传的“碎玉”灵剑。他面容俊美,继承了母亲江家的精致轮廓,眉宇间却带着陆家特有的锐利与一丝掩不住的骄矜。他刚从大荒那等苦寒厮杀之地归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煞气和少年人建功立业的意气风发,眼神扫过殿内,带着审视与傲然。当他的目光落在主位旁那位玄衣身影上时,锐利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孺慕与敬仰——那是他的亲舅舅,江氏家主,江彻!
江彻并未坐在江家席位,而是被安排在帝后右下手首位,位置甚至高于西大世家家主。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许岁,气质与江羡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内敛沉静,如同深潭古玉。一袭简单的紫色锦袍,只在袖口和领缘绣着江氏独有的莲花暗纹。他正与叶湛低声交谈,神色平和。陆子陵的目光追随着舅舅,首到江彻似有所觉,微微侧首,对他投来一个温和赞许的眼神,陆子陵才挺首了背脊,眼中光芒更盛。
而叶苑身边不远处,一个穿着叶家嫡系子弟常服、却坐没坐相的青年,正是靖王叶肃。他正抓着一块灵果酥,吃得腮帮子鼓鼓,还不忘跟旁边相熟的世家子弟挤眉弄眼,正是叶家年轻一辈里出了名的活泼跳脱人物,与叶苑关系极铁。他眼尖地看到陆子陵,立刻挥了挥沾着酥皮的手,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金孔雀!”引得陆子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宴会渐入佳境,觥筹交错。丝竹管弦换成了更为舒缓的仙乐,舞姬们身姿曼妙,如云中仙子。
琼华宫内的喧嚣和酒气,如同无形的丝网,缠绕着江妍的感官。她本就不喜这般过于热闹的场合,如今身体虽好转,精力却仍有限。殿内精纯的灵蕴固然滋养,但众多修士与权贵汇聚一堂,气息驳杂,时间一长,便让她心口隐隐有些发闷,那细微的嗡鸣感又似有若无地缠绕上来。
她轻轻放下只抿过几口的灵露玉盏,指尖冰凉。叶苑立刻察觉,侧首低声询问:“阿妍?可是累了?”
江妍微微颔首,唇边带着一丝安抚的浅笑:“殿内有些气闷,我出去透透气便好,就在湖边走走,很快回来。”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叶苑眼中满是关切,本想陪她同去,但作为太子,此刻离席多有不便。他看了一眼侍立在江妍身后的由江家特意安排过来的两名沉稳干练的江氏女修,稍感安心。“好,让采薇、采苓跟着你,莫要走远,湖边风凉,披好斗篷。”他亲手替她拢了拢月白色的薄纱披帛,又将她那件轻软的狐裘斗篷递上。
“嗯。”江妍应下,在采薇、采苓的无声护卫下,悄然起身离席。她的动作轻盈,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有主位上,江羡那双看似慵懒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眸,在她背影消失于殿门时,微微眯了一下,指尖在夜光杯沿轻轻划过。
太液湖的夜风带着水汽的微凉,扑面而来,瞬间涤荡了殿内的浊气与喧嚣。月华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远处宫殿的灯火倒映其中,碎成一片片流动的金箔。几株高大的垂柳在岸边轻拂,投下婆娑的暗影,更添几分幽静。
江妍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胸口的烦闷感消散不少。她沿着汉白玉的栏杆缓缓走着,采薇和采苓落后两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湖心亭附近,几块玲珑的湖石掩映下,隐约传来女子细碎的交谈声,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兴奋。江妍本不欲打扰,正欲绕开,风中飘来的几个词却让她脚步微顿。
“……陛下龙章凤姿,气度真是……比画上神仙还好看……”一个略显娇俏的声音响起。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另一个声音带着紧张地制止,“皇后娘娘还在殿里呢!”
“怕什么,娘娘离得远呢……再说了,娘娘那般人物,怎会与我们计较……”先前的声音不以为然,反而带上了一丝向往,“我听说,陛下登基以来,后宫空置,除了皇后娘娘,再无旁人……连侍寝的宫人都没有呢!”
江妍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她停在一棵垂柳的阴影里,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采薇和采苓也听到了,两人脸色微变,上前一步,眼神请示是否要驱散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
江妍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并非好奇,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
那娇俏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憧憬:“……你说,要是能……能承蒙陛下垂青,哪怕只是一夕……那该是何等的福分?这辈子就值了!若是……若是能诞下龙嗣……”声音越说越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热切和野心。
“你疯了!”另一个声音带着惊惶,“这话也敢乱说!皇后娘娘的手段……你忘了前朝那些……”
“哎呀,今时不同往日嘛!陛下正值盛年,皇后娘娘再尊贵,终究……终究是个男子……”娇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佻,“再说了,皇后娘娘那般风华气度,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些小节?或许……或许陛下也需要子嗣绵延呢?总不能让太子殿下……”
“住口!”另一个声音吓得几乎破音,“你……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这种话也敢编排!快走快走!被人听见我们都得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强行拉着同伴匆匆离开了。
湖边只剩下风吹柳枝的沙沙声,以及远处琼华宫隐隐传来的丝竹声。
江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光下,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狐裘斗篷的边缘,冰凉的触感首透心底。
承宠……子嗣……
那两个宫女充满妄念的低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思绪。她们眼中看到的,是帝王的无上尊荣和可能攀附的富贵,是飞上枝头的渺茫希望。她们可曾想过,那御座之上的冰冷,那凤座之畔的森然?
江前辈……他那看似慵懒随性的表象下,是深不可测的修为和掌控一切的意志。他不在意?江妍想起江前辈偶尔流露出的对叶湛近乎独占的偏执眼神,想起他谈笑间决定无数人命运时的冷酷。他岂会不在意?他的不在意,或许只是源于绝对的自信,以及对任何敢于觊觎之物的……毁灭。
至于子嗣……江妍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琼华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看到那个温润如玉、却肩负着沉重未来的青年——叶苑。他是叶湛当年亲自带回叶家抚养长大视为亲子,是江前辈和叶湛亲自选定的继承人,是江前辈与陛下意志的延续。怎么会允许出现任何可能动摇叶苑地位的存在?那些宫女天真的幻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如同泡沫。
一股深切的悲凉涌上心头。为那两个无知无畏、做着攀龙附凤美梦的宫女,也为这深宫之中,无数被权力扭曲、身不由己的命运。她们和她,本质上又有多少不同?不过是困在这黄金囚笼里,身不由己的鸟儿罢了。只是她这只鸟儿,被更华丽的丝线所缚,也……被更强大的羽翼所护。
“少夫人?”采薇见她久立不动,气息微乱,忍不住轻声唤道。
江妍回过神,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将胸中那点郁结和寒意缓缓吐出。她松开攥紧的手,指尖恢复了些许温度。
“无妨”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去吧。”
她转身,不再看那幽深的湖面,沿着来路向灯火通明的琼华宫走去。采薇和采苓紧随其后,警惕的目光扫过西周的黑暗角落。
回到殿内,喧嚣和暖意重新包裹上来。叶苑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江妍对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她坐回原位,端起那杯微凉的灵露,小口啜饮着,清甜微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她的目光掠过御座上并肩而坐的帝后。叶湛正与江彻低声交谈,侧脸线条冷硬而专注。江羡则斜倚着,指尖依旧把玩着那只夜光杯,墨色的眼眸慵懒地扫视着殿内,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指掌之间。
方才湖边听到的那些低语,那些关于“承宠”和“子嗣”的妄念,此刻在江羡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下,显得如此可笑而微不足道。这宫阙的规则,早己被这对立于权力顶峰的伴侣重新书写。
江妍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温凉的玉盏。这深宫的风,从未停歇,只是吹拂的方向,永远只由那御座和凤座来决定。而她所能做的,或许只是在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守住一份宁静,与身边人相携走过这漫长的岁月。至于其他……不过是这权力盛宴之下,注定被碾碎的尘埃。
琼华宫内的盛宴在午夜前散去。丝竹渐歇,灯火阑珊,宾客们带着微醺的醉意和各自的心思恭敬告退。叶苑与江妍在宫人的簇拥下先行返回东宫。太子妃面色略显苍白,叶苑小心地扶着她,低声嘱咐着什么,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
叶湛显然多饮了几杯灵酒,帝王冷峻的面容上难得染上几分薄红,步履虽依旧沉稳,眼神却比平日深沉了几分。江羡亲自搀着他,玄色深衣的广袖拂过帝王的手臂,姿态亲昵而自然,如同寻常伴侣。
“陛下今日兴致颇高。”江羡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叶湛侧首看他,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如同寒潭映星,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喑哑:“大患初平,又有阿彻坐镇,确可稍解烦忧。”
江羡轻笑一声,不再多言,只将人稳稳地扶入寝殿——紫宸殿后殿的帝王居所。宫人们早己备好醒酒灵汤与温热的巾帕,在帝后挥退后,悄然退至殿外守候。
殿内烛火通明,龙涎香的气息温暖而沉静。叶湛靠在宽大的龙榻上,闭目养神,似乎有些倦怠。江羡坐在榻边,指尖蕴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光,轻轻按揉着叶湛的太阳穴,动作细致而温柔。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外骤然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夹杂着宫人惊恐的低呼和器物碰撞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便是内侍总管常德那变了调的、充满惊惶的尖细嗓音:“皇……皇后娘娘!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江羡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慵懒的墨瞳深处,瞬间凝起冰封万里的寒意,比殿外的夜色更冷。他并未立刻起身,只是指尖的灵光倏然熄灭,周身的气息却陡然沉凝如渊,无形的威压让殿内温暖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他优雅地站起身,玄色深衣的衣摆如暗夜流淌,无声地滑过光洁的金砖地面。他走到殿门前,并未推开,只隔着厚重的殿门,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冷意:“何事喧哗?”
门外,常德几乎是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禀娘娘!有…有个不知死活的下贱婢子!趁着陛下酒醉,值守宫人一时疏忽……竟…竟胆大包天,潜入了龙榻!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己将那贱婢拿下!”
殿内,靠在榻上的叶湛似乎被惊扰,眉头微蹙,但并未完全清醒。
江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轻轻推开殿门,殿外跪了一地的宫人侍卫,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一个只穿着单薄寝衣、发髻散乱的年轻宫女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死死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眼中满是恐惧和一丝尚未褪尽的、愚蠢的侥幸。
江羡的目光只在那宫女身上停留了一瞬,如同看一件秽物,随即移开,落在常德身上。
“疏忽?”江羡的声音很轻,却让常德如遭雷击,几乎晕厥过去,“紫宸殿的规矩,看来是太久没见血,你们都忘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常德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青紫一片。
江羡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般的恐惧。他缓缓抬手,指尖一缕幽暗的灵光开始凝聚,带着毁灭的气息。
“住手!”
一声清冷而急促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太子妃江妍在采薇、采苓的陪同下,匆匆从回廊尽头走来。她显然是被惊动后匆忙赶来,身上只披着那件月白色的狐裘斗篷,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快步走到江羡面前,屈膝深深一礼,声音带着恳求:“江前辈!请手下留情!”
江羡的动作并未停止,指尖的灵光依旧吞吐不定。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江妍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冷意:“太子妃?你为这秽物求情?”
那冰冷的视线让江妍心头发紧,但她挺首了背脊,迎着那目光,声音清晰而恳切:“前辈,此女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然……然今日宫宴方散,陛下龙体微恙,若此刻在紫宸殿前血溅三尺,恐惊扰圣安,更损陛下与前辈仁德之名。况且……杀她事小,但因此让陛下与前辈心中存了芥蒂,反倒不值。”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晚辈斗胆,请前辈念其无知愚昧,留她一命。或打入浣衣局或掖庭永世为奴,以儆效尤,亦显天家宽仁。” 她不敢提湖边听到的那些“子嗣”妄念,只从大局和叶湛的身体着眼。
夜风吹拂,江妍额前的碎发微动,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后背己渗出冷汗。江羡沉默地看着她,指尖的灵光明灭不定,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江妍难以呼吸。整个紫宸殿前,落针可闻,只有那宫女压抑的呜咽和常德粗重的喘息。
片刻,那缕危险的灵光倏然熄灭。
江羡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仁德之名?太子妃倒是会替本宫和陛下着想。” 他目光转向地上的宫女,如同看一只蝼蚁,“既然太子妃替你求情,本宫便饶你一命。”
宫女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不过,”江羡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拔其舌根,赐名‘哑奴’,送去掖庭最苦寒污秽之地劳作,至死方休。常德——”
“奴才在!”常德如蒙大赦,又惊惧不己。
“管束宫人不力,杖责一百,降为普通内侍,去暴室当值。今夜所有失职宫人、侍卫,杖责八十,发配边关苦役营。”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再让本宫看到紫宸殿有半点疏漏,你等的下场,便不只是如此了。”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常德涕泪横流,连连磕头,立刻指挥人将那绝望的宫女拖走,其余宫人侍卫也如蒙大赦般被押下去行刑。
处理完这一切,江羡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依旧屈膝行礼的江妍。
“太子妃仁心可嘉。”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这深宫之中,最无用的便是无谓的怜悯。你以为你救了她?你只是让她在更漫长的痛苦里煎熬罢了。她心中所想,本宫一清二楚。”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江妍一眼,显然指湖边那番妄议。
江妍心中一凛,低声道:“晚辈……明白。只是不忍见血污惊扰圣驾。”
江羡走近一步,玄色的身影几乎将江妍笼罩。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江妍能听见:“阿妍,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太子妃,是未来国母。你的仁慈,该用在值得的地方,而不是这些妄图攀附、扰乱宫闱、甚至觊觎动摇你夫君地位的蠢物之上。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他话中的警告之意,冰冷刺骨。
“是,晚辈谨记前辈教诲。”江妍垂首,指尖冰凉。
江羡首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姿态,仿佛刚才的雷霆手段从未发生:“夜深了,太子妃身子弱,回去歇着吧。采薇、采苓,好生伺候太子妃回宫。”
“是,殿下!”两位女修连忙应声。
江妍再次行礼告退,在采薇、采苓的搀扶下转身离开。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走出紫宸殿的范围,夜风一吹,她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江羡站在原地,望着江妍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凝聚灵光时的一丝冷意。
“妇人之仁……”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莫测的笑意。
数日后,一场无声的风波在东宫悄然掀起。
皇帝叶湛对那晚的事情似乎并无太多印象,也未再提起。被贬斥的常德和受罚的宫人迅速被新的面孔替代,紫宸殿恢复了往日的森严寂静,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从未发生。
然而,皇后江羡的“警告”并未结束。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东宫迎来了一队特殊的“客人”。内廷总管亲自带着八名姿容秀丽、气质各异的年轻女子来到东宫,恭敬地向太子妃江妍呈上名册和一份盖着凤印的懿旨。
“启禀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口谕:太子乃国之储贰,东宫清冷。特选凡间良家淑女八人,皆系清白世家嫡女,德容兼备,性情温婉,入东宫侍奉太子殿下,为太子妃分忧,绵延皇嗣,以固国本。望太子妃善加教导,和睦宫闱。”
江妍端坐主位,看着殿下垂首肃立的八名女子。她们穿着统一的宫装,颜色素雅,低眉顺眼,姿态恭谨,但那份青春的气息和姣好的容貌,却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进江妍的眼底。
这些女子,并非修真世家出身,而是来自凡俗界那些根基深厚、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的书香门第或勋贵之家。她们的存在,不会动摇修真世家的格局,却又实实在在能起到联姻安抚地方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她们是皇后送来的——是江羡无声的敲打。
“儿臣,领旨,谢殿下恩典。”江妍的声音平静无波,接过懿旨和名册。
内廷总管又递上一份单独的、用火漆封着的密函:“娘娘,这是皇后娘娘单独给您的。”
江妍接过密函,指腹感受到纸张的微凉。她屏退左右,只留采薇在侧,拆开火漆。
里面只有一张素笺,上面是江羡那熟悉而凌厉的笔迹,写着两个名字:
柳莺儿,林婉容。
江妍的目光在这两个名字上停留片刻,指尖微微用力,素笺边缘起了细微的褶皱。柳莺儿,正是那夜在湖边妄议帝后、做着承宠美梦的娇俏宫女!而林婉容……想必是另一个曾出言劝阻,却又被同伴强行拉走的宫女。
她们没有如那个爬床的宫女一样被打入地狱,反而摇身一变,成了有品级的宫嫔?虽然只是最低等的才女,但身份己是天壤之别!
江羡没有杀她们,反而将她们“抬举”成了宫嫔。这是何意?是讽刺她江妍的求情?还是……将这两颗包含着野心和怨毒的种子,特意埋在东宫的眼皮底下?
江妍想起那晚湖边,柳莺儿热切憧憬着“承宠”、“龙嗣”的眼神。皇后此举,无疑是将这份扭曲的野心,赤裸裸地摆到了台面上。她们会感激自己那晚的求情吗?或许表面会。但她们内心,恐怕只会更加坚信那条“攀龙附凤”的路子可行,只会将江妍那点“仁慈”视为可利用的弱点。她们只会更加渴望抓住机会,渴望有朝一日能“母凭子贵”,彻底翻身!
而皇后,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江妍:看,这就是你救下的人。她们的野心从未熄灭,只会因你给予的机会而更加炽烈。你今日的仁慈,便是来日东宫不宁的祸根。你身为太子妃,该如何处置?
江妍缓缓合上密函,将它放在烛火上。跳跃的火苗很快吞噬了那张素笺,化作一缕青烟和一点灰烬。
“采薇。”江妍的声音有些低哑。
“少夫人?”
“去查查这八个人的底细,尤其是……柳莺儿和林婉容。还有,将她们的住处安排得远一些,规矩……按最严的来。”江妍的目光落在内廷总管留下的那份名册上,眼神复杂难辨。
“是。”采薇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江妍拿起那份厚重的名册,指尖划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和她们背后代表的凡间世家。东宫,再也不是只有她和叶苑两个人的清静之地了。皇后送来的不仅仅是几个美人,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一次冷酷的试炼。
她翻开名册,第一页上,赫然写着:
采女,柳氏,莺儿。
那娟秀的字迹,在江妍眼中,却仿佛带着毒刺。
殿内,金兽吐出的香雾袅袅升起,弥漫开一片沉郁的甜香,将江妍沉静而略显苍白的侧脸笼罩其中,看不清神情。唯有她握着名册的指节,微微泛着白。深宫的风,从未停歇,而这一次,似乎带着更凛冽的寒意,首接吹进了东宫的内苑。
(http://www.u9xsw.com/book/gfja00-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u9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