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朱红宫门外，五皇子萧锐携正妃李月翎正与引路内监说话。
萧锐一身亲王常服，眉眼与萧锋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刻意雕琢的矜贵。
李月翎妆容明艳，满头珠翠在晨光下晃得人眼花。
见萧锋车驾停下，她下颌微抬，目光像带了钩子，首首剜向正下车的谢茜茜。
“三哥三嫂，真是巧了。”
萧锐笑容可掬，眼底却无半分暖意，目光在萧锋略带倦色的脸上打了个转：“听闻三哥昨日大喜，怎地瞧着……精神头倒不如往日？可是新嫂嫂太过……‘费心’？”
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
萧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唇角勾起的笑意带着几分懒散，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刺。
“五弟说笑了……不过是想着今日要拜见父皇与母妃，大半夜都没睡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每次见我总要惹他老人家生气……”
他语声温和，可话里的骨头也挺硬。
“倒是五弟，今日瞧着红光满面，想必昨夜……睡得极好？”
虽然两人只差着一岁多，而且都是黄贵妃从小亲自教养，但萧锋自小备受宠溺，萧锐却被严苛要求。
做弟弟的萧锐认为母亲偏心，对哥哥自然是心存怨念。
长大后，萧锐学业精进，诗词章赋文采斐然，百官朝臣也都对他推崇有加，皇帝更是特别喜欢这个小儿子。
可萧锋却被宠成了一个“浪荡子”，不学无术的名声朝野皆知。
萧锐对他这个“哥哥”就更看不上了，两人几乎每次见面都有各种话题，挑起争端……
李月翎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而她今天却要帮着丈夫好好打击一下瑞王的气焰！
不为别的，只因她祖父是莒国公镇北大将军李继源！
南北两大将门一向都不对付，作为李家的孙女，自然不能被徐家的外孙女给比下去了。
李月翎微微一笑，莲步轻移，走到谢茜茜近旁，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神挑剔得像在估价。
“谢家妹妹这身皇子妃的宫服……倒也得体。只是这发髻上的赤金点翠凤簪，瞧着像是前年的旧款了？我那里倒有几支内造新制的，改日送你一支戴着玩儿？”
她抬手扶了扶自己鬓边那支流光溢彩、嵌着拇指大东珠的九尾凤钗，炫耀之意昭然若揭。
谢茜茜微微屈膝，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平礼，声音平稳无波。
“多谢齐王妃的美意。只是这簪子是陛下亲赐皇子妃的规制，臣妾不敢僭越，亦不敢随意更换。”
她目光清澈，首视李月翎，既无受辱的窘迫，也无攀比的艳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李月翎一拳打在棉花上，笑容僵了僵。
萧锐眼神微冷，哼了一声：“三嫂倒是……规矩学得好。”
他不再多言，当先一步踏入宫门。
李月翎狠狠剜了谢茜茜一眼，快步跟上。
萧锋落后半步，与谢茜茜并肩而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解释了一句。
“五弟妹就这脾气，见不得旁人比她好。”
他语气随意，听不出是提醒还是嘲弄。
谢茜茜目不斜视，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点口舌之争，比起前世被毒死之前的绝望与背叛，又算得了什么？
储秀宫内，熏香袅袅。
黄贵妃端坐主位，一身华贵宫装，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雍容笑意。
她目光扫过下首行礼的西人，尤其在谢茜茜身上停留了片刻。
“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拘礼。”
黄贵妃声音温婉，抬手赐座。
她拉着谢茜茜的手，细细端详，语气亲昵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好孩子，模样周正，礼数也周全。瞧着就是个稳重的。唉……”
这声轻叹，叹得意味深长。
她心中懊恼翻涌，这本该是她黄家的媳妇！若非那场丑闻……
如今却便宜了萧锋，这个她亲手培养出来的“浪荡子”。
谢茜茜垂眸，恭敬应答：“母妃谬赞，妾身惶恐。”
她姿态恭顺，不卑不亢。
黄贵妃眼底的惋惜和算计，她看得分明。
几人刚寒暄几句，储秀宫的总管太监悄悄凑近黄贵妃耳边禀报。
“陛下刚刚下了早朝，往储秀宫这边来了……”
黄贵妃立刻松开谢茜茜的手，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众人起身准备出迎。
“陛下快来了！按规矩，新妇头一回奉媳妇茶，得亲手烹瀹才显诚心。瑞王妃，你快去御茶房准备吧。”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母妃。”
谢茜茜屈膝应下，姿态柔顺。
瑞王府随行的管事太监刘公公立刻躬身跟上。
御茶房的职司是掌管宫中贡茶，每一处宫阁都有一间茶室，以备随时侍奉主子们饮茶。
今天是谢茜茜作为瑞王妃第一次为父皇母妃敬献“媳妇茶”，御茶房的太监们自然不能不重视。
尚茶副监许公公早早的就在储秀宫茶室候着了。
可是，当谢茜茜带着刘公公过来的时候，却感受到一种刻意的怠慢。
偌大的茶房里，尚茶副监许公公和手下两个小太监，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一边闲谈一边嗑着瓜子。
看到谢茜茜一行，也不起身恭迎，等人都走到跟前了，才拍了拍手起身。
许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朝谢茜茜微微躬了躬身。
“哟，瑞王妃，您可来了！奴婢等您这老半天……东西都给您备好了。”
他下巴朝角落一张光秃秃的茶案上一努。
茶案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粗陶茶罐。
刘公公上前打开茶罐看了一眼，顿时脸色铁青。
其实，他一早就提醒过瑞王爷，今天是王妃第一次奉茶，按宫里的老规矩，应该昨天就派人去御茶房“打点”一下的！
可萧锋却说“一杯茶而己，给陛下喝的茶，他们还敢作妖？”
罐子里只有小半包茶叶，色泽灰暗，粗梗碎叶占了七八成，散发着一股陈腐气，哪里是贡品该有的模样！
这起子胆大妄为的奴才，还真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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