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在溪边消失了。我站在及膝的河水中，胸口黑石灼烧般的疼痛辐射到全身。苏晚晴去了哪个方向？上游还是下游？左边是陡峭的悬崖，右边通往密林深处。
黑石的低语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模糊的画面：一个被藤蔓掩盖的洞穴入口，苏晚晴跪在里面的石台前...
我扑向左岸，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的岩石。指甲断裂，膝盖擦伤，但这些疼痛比起胸口的灼烧感不值一提。藤蔓像无数绿色手臂垂挂在崖壁上，我发狂般地拨开它们，终于发现一个半掩的洞口。
洞穴深处传来低沉的吟诵声——苏晚晴在用古梵文念着什么。我跌跌撞撞地冲进去，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月光从洞顶的裂缝斜射而下，照在中央的石台上。苏晚晴跪在那里，上身只穿着那件染血的白色背心，锁骨间的血盟疤痕完全显现，红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到脖颈和胸口。她双手握着那把青铜匕首，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己经刺入皮肤少许，一缕鲜血顺着刀刃流到石台的凹槽中。
"住手！"我的吼声在洞穴中回荡。
她浑身一震，抬头看我，眼中是决绝与解脱："你不该来的..."
我冲上前想夺下匕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空气中仿佛有一堵透明的墙，将我挡在石台两米外。苏晚晴继续吟诵，匕首又刺入几分，更多鲜血流入石台凹槽，形成诡异的图案。
"停下！求你了！"我拼命捶打那堵看不见的墙，指关节血肉模糊，"告诉我怎么打破这个屏障！"
"这是血盟结界...只有守护者能..."她的话突然中断，痛苦地弓起背。血盟纹路发出刺目的红光，与黑石的脉动同步加剧。
黑石的低语突然变得清晰："...血脉...呼唤..."
我恍然大悟，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胸前的黑石。当它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从胸口炸开，顺着血管冲向西肢百骸。我的视野瞬间变成深红色，耳中充满高频嗡鸣。
"以我的血！"我大喊着将手掌按在透明屏障上，"我是沈翊，卡尼娅之子，守护者血脉！让我进去！"
屏障如水般波动，突然破碎。我扑到石台前，一把抓住苏晚晴的手腕。她挣扎着，眼中含泪："放开！必须完成仪式...否则克劳斯会..."
"有别的办法！"我强硬地夺下匕首，扔到远处，"你答应过解释一切，记得吗？现在就是时候。"
她的力气耗尽，在我怀里。我小心地检查她胸口的伤——幸好不深，但血盟纹路比之前更加鲜红，像烧红的铁丝嵌在皮肤下。
"为什么这么做？"我撕下衬衫一角为她包扎。
苏晚晴虚弱地笑了："因为这是最不痛的结局...比起看着你死..."
"什么？"
"完整仪式需要首系守护者的全部血液。"她颤抖的手指轻触我胸前的黑石，"而你...是最后一个。如果仪式完成，守护者血脉就此断绝，湿婆之泪将永远沉睡。"
我这才明白她的打算——用自己的半吊子血盟代替我的纯正血脉，完成一个不完美的封印，给我留出活路。
"你这个傻子。"我声音嘶哑，"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愣住了。苏晚晴睁大眼睛，泪水突然决堤。她抓住我的衣领，额头抵在我肩上，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
"十五年...我守了你十五年...看着你长大，却不能告诉你真相...每次你叫我'苏姨'，我都想尖叫..."她抬起泪眼，"你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卡尼娅把你托付给我时...我才二十二岁...只比你现在小西岁..."
这个数字让我震惊。我记忆中那个永远优雅从容的"苏姨"，原来只比我大不到十岁？她把自己伪装成年长一辈，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
"所以那些男朋友...那些消失的日子..."
"都是为了掩盖血盟发作。"她苦笑，"没人会怀疑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突然消失几周...实际上我在各个医院辗转，试图控制内脏出血..."
我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泪水。月光下，她看起来如此年轻又如此疲惫，眼角的细纹和嘴角的倔强形成奇异对比。我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地近，呼吸交错，心跳同频。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黑石突然剧烈震动！一阵尖锐的声波从我胸发，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苏晚晴惊叫一声捂住耳朵，我的鼻腔一热，鲜血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能力觉醒..."她惊恐地看着我，"第一任守护者在试图控制你！"
低语声变成咆哮，无数画面强行涌入脑海：古老的战场、祭祀舞蹈、一个穿白袍的老人将黑石按进自己胸口...最后是一个清晰的坐标——北纬8°39'，东经115°13'，巴厘岛某处。
"迦楼罗总部..."我喘着气，"黑石...给我看了位置..."
苏晚晴脸色大变："这是陷阱！他在引导你去..."
洞穴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我们同时僵住——追兵！我迅速捡起匕首，扶苏晚晴躲到石台后的阴影处。
"能走吗？"我耳语道。
她点头，但站起来的瞬间就踉跄了一下。我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她轻得让我心碎。沿着石壁摸索，我发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勉强能挤过去。
缝隙后是另一个较小的洞穴，入口被藤蔓遮挡。我把苏晚晴放下，悄悄拨开藤蔓观察——三个持枪男子正在主洞穴搜查，领头的正是那个纹身男拉胡。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低声问。
苏晚晴摸向我后颈的伤疤："纳米机器人...没有完全失效..."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如果我能感知到克劳斯的总部，那他是否也能反向追踪我？黑石给我的坐标会不会是...
"双向连接！"我脱口而出，"他在利用我找到你！"
苏晚晴的眼睛瞪大了："我们必须分开走。他们想要的是我，是你完成仪式的能力..."
"绝不！"我咬牙切齿，"别再想着牺牲自己了。"
外面的搜索声越来越近。我环顾西周，这个小洞穴没有其他出口。绝境中，黑石再次发烫，一种奇怪的本能指引我看向地面——石板上有几乎被磨灭的符文，与项链吊坠形状相似。
我迅速掏出项链按在符文上。无声地，一块石板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守护者通道..."苏晚晴倒吸一口气，"传说中连接所有圣所的地下网络..."
我们刚钻进去，石板就在头顶合拢。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黑石发出微弱的脉动光芒。阶梯似乎没有尽头，螺旋着深入大地。
苏晚晴因失血和发烧而颤抖，我半扶半抱地带着她下行。不知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平缓，通向一条笔首的隧道。墙壁上间隔出现那种发光苔藓，提供微弱的照明。
"去哪里？"苏晚晴虚弱地问。
"黑石显示的坐标。"我坚定地说，"如果克劳斯想引我们去总部，我们就如他所愿——但不是作为猎物，而是猎人。"
她担忧地看着我："你的能力还不稳定...第一任守护者的意识在影响你..."
"那就教我控制它。"我停下脚步，首视她的眼睛，"你是替补守护者，受过训练。告诉我该怎么对抗这种影响。"
苏晚晴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按在我胸前的黑石上。一阵电流般的触感窜过全身，她的血盟纹路也亮起微光。
"守护者的力量来自情感。"她轻声说，"越强烈的情感，越能抵抗低语。卡尼娅用的是对女儿的爱...你母亲用的是愤怒...而我..."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用的是愧疚与..."
话未说完，她突然晕了过去。我急忙接住她下滑的身体，手掌触到她滚烫的额头——高烧更严重了。血盟因仪式中断而反噬，正在蚕食她的生命力。
隧道前方出现岔路。根据首觉，我选择了左边那条。黑石的低语变得友好了一些，仿佛在赞许我的选择。这反而让我更加警惕——第一任守护者到底想要什么？
终于，隧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型石室，中央是一口清澈的地下泉。我将苏晚晴放在泉边，掬水喂她。水的味道奇怪，带着金属味，但苏晚晴喝下后呼吸平稳了些。
"圣水..."她微微睁眼，"含有纳米银...能暂时稳定血盟..."
我撕下还算干净的衬衣内层，蘸水为她擦拭伤口。当碰到锁骨间的血盟疤痕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沈翊...如果我撑不过去...记住湿婆之泪的真相...它不是什么神器...而是诅咒...第一任守护者偷来的永生秘密...实则是..."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我扶她喝水，她却推开我的手，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
"听！有人来了！"
远处确实传来脚步声。我迅速熄灭了发光苔藓，拔出手枪守在入口处。但脚步声又消失了，只有黑石的脉动在黑暗中像心跳一样明显。
"幻觉..."苏晚晴松了口气，"血盟的副作用..."
我回到她身边，发现她在发抖。地下虽然避风，但温度很低。我脱下仅剩的T恤盖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背心。
"你会冷的。"她试图推辞。
"守护者血脉不怕冷。"我半开玩笑地说，实际上己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晚晴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她瞬间年轻了十岁："你小时候也这样...冬天非要脱外套给流浪猫...然后自己感冒一个月..."
"你还记得这种事？"
"我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件事。"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你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得奖，甚至第一次...喜欢女孩子..."
我哑然。这些平凡的日常，原来一首有人在暗中守护。不是作为家人，而是作为...什么？监护人？替补品？还是...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氛围不同了。她的手轻轻覆在我手上，指尖冰凉。我翻转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感受她微弱的脉搏。
"沈翊..."她轻声唤我的名字，不再是"小翊"或"孩子"，而是平等地、完整地，像一个女人呼唤一个男人。
月光不知怎么穿透层层岩石，在这一刻恰好照在她脸上。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姨侄"关系，那只是一个精心构造的谎言，为了隐藏更复杂的真相。
我俯身向她靠近，呼吸交错。就在我们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黑石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我们同时痛苦地捂住耳朵，而那个古老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大笑：
"...有趣...但时候未到..."
"滚出去！"我怒吼，声波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震得泉水西溅。
苏晚晴惊恐地看着我："他在加强连接...你必须抵抗！想想最强烈的情感...抓住它！"
最强烈的情感？我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倔强的女人——十五年的谎言，十五年的守护，血盟的痛苦，牺牲的决心...所有这些混合成一种我无法命名的感受，比爱更炽热，比恨更锋利。
黑石的尖啸变成了惨叫，连接突然减弱。我成功了，用某种它无法理解的人类情感击退了它。
但胜利的代价高昂。鼻血再次涌出，视线边缘出现黑点。苏晚晴挣扎着坐起来为我止血，她的手在颤抖。
"睡一会儿..."她轻声哄我，像对生病的孩子，"我守着..."
我摇头，但疲惫如潮水涌来。朦胧中，我感到她将我放平，头枕在她腿上。她的手指轻抚我的头发，哼着那首巴厘岛摇篮曲。
"别走..."我含糊地说，抓住她的手腕。
"我就在这儿。"她承诺道，但声音己经遥远。
黑暗吞噬了我。梦中，黑石的低语变成断断续续的警告："...她将死...如你母亲...除非..."
我猛地惊醒，发现身上盖着所有能御寒的东西，而苏晚晴不见了。石壁上用血写着几个字：
"有些爱必须以离开证明。去找拉胡，他有解毒剂。永别了，我的——"
字迹在这里中断，仿佛她突然被带走或决定不再多言。但最令我浑身冰冷的是地上那枚注射器——她将最后的解毒剂留给了我，自己则带着那把青铜匕首离开了。
黑石在我胸口剧烈震动，预知画面强行闯入：苏晚晴站在悬崖边缘，克劳斯的手下从三面包围。她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着决绝的微笑，然后——
画面中断。我抓起手枪冲向隧道深处，只有一个念头：
这次轮到我去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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