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居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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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居惊雷

 

栖霞山别院的日子,清幽得如同世外桃源。温泉氤氲,松涛阵阵。沈砚卿的身体在精心调养和苏清璃日复一日用温和意念通过兔雕的温养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清瘦的身形也丰润了些许。他不再需要整日倚靠软榻,己能独自在庭院中缓步行走,甚至能提笔写几行字。且有一天苏清璃尝试过让沈砚卿情绪波动大一些,也没有再出现魂魄与身体连接不稳导致魂体弹出来的情况了。

苏清璃的心也在这远离尘嚣的宁静中渐渐沉淀下来。她每日除了照料沈砚卿的起居,便是翻阅随身带来的书籍,偶尔与沈砚卿对弈一局,或是听他讲述一些前尘往事中不那么沉重的片段。时光仿佛被拉长,流淌着劫后余生的安宁与相守的温馨。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山野间最质朴的热情打破。

那日清晨,别院的门房老赵一脸为难又带着几分喜色地跑来禀报:“少爷,少夫人!门外…门外来了好些小泉村的乡亲!乌泱泱一大片,抬着、抱着好些东西!说是…说是感谢少爷少夫人那日的救命之恩!非要亲自送到您二位面前!”

沈砚卿和苏清璃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至于此?

两人走到别院门口。只见门外空地上,果然站满了小泉村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换上了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脸上带着拘谨又真诚的笑容。地上堆满了东西:新编的竹筐里是带着泥土芬芳的山笋、野菌;粗布包袱里裹着晒得金黄的野菊花、金银花;瓦罐里是自家熬制的野蜂蜜;甚至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用草绳捆了脚的山鸡野兔!

“沈少爷!沈少夫人!” 领头的正是那日被衙役踹倒的老者,如今精神好了许多,激动地就要带头下跪。

“快请起!” 苏清璃连忙上前一步,示意护卫扶住老人,“老人家,乡亲们,这万万使不得!我们不过是做了些该做之事,当不起如此大礼!”

“当得起!当得起啊!” 老者连连摆手,声音哽咽,“要不是少爷少夫人,我们全村人现在…现在怕是都成了乱石坡的孤魂野鬼了!这点东西,都是山里的土产,不值钱,是我们全村人的一点心意!您二位要是不收,就是…就是嫌我们穷酸,看不起我们!”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眼中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和不安。

看着那一张张淳朴真挚、带着卑微讨好的脸,看着那些显然是倾其所有、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心意”,沈砚卿和苏清璃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对他们而言微不足道的援手,对这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村民来说,却是再造之恩。

沈砚卿轻咳一声,温声道:“乡亲们的心意,我与内子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乡亲们拿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补补身子才是正理。我们在此养病,府中一应俱全,实在用不上这许多。”

“不行不行!” 一个抱着瓦罐的妇人急得首掉眼泪,“少夫人,您不知道,这点蜂蜜,是我家那口子爬了老高的悬崖才采到的,他说了,一定要送给救命恩人!您要是不收,他…他回去非打死我不可!” 她的话引来一阵心酸的附和,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家东西的来之不易,仿佛不收下,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苏清璃看着眼前这无法推拒的盛情,心中既感动又沉重。她与沈砚卿交换了一个无奈又了然的眼神。

“既如此,” 苏清璃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乡亲们的心意,我们收下了。赵伯,带人将东西清点好,收入库房。” 她转向村民们,声音清越,“不过,我们也有个不情之请。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们沈家向乡亲们‘买’下的。峰叔,” 她唤来护卫头领沈峰,“取一百两现银来,分给乡亲们,权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给村里的孩子们添件冬衣,给老人们买些肉食补补身子。”

“使不得!使不得啊少夫人!” 老者和村民们一听,更是慌了神,连连摆手后退,“这怎么行!我们是来谢恩的,怎么能收您的银子!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老人家,” 苏清璃态度坚决,“若你们执意不收这银子,那这些东西,我们沈家也万不敢受。救命之恩,情义己领,这些山珍野味,实不敢再受。” 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终在那老者的带领下,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银子。看着他们捧着银子,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和对未来生活的短暂希望,沈砚卿和苏清璃心中五味杂陈。

东西搬完,银子也分发下去,大部分村民都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只有那老者,小泉村的村正,被苏清璃单独留了下来,请进了别院的花厅奉茶。

“老人家,请坐。” 苏清璃亲自为老者斟了一杯热茶,“那日匆忙,还不知您老贵姓?村里现在情况如何?那几个生病的乡亲,可都大好了?”

老者受宠若惊地接过茶,连连道谢:“小老儿姓王,贱名守田。托少爷少夫人的洪福!县衙后来果然派了医官,带了药材来,那几个生病的乡亲都治好了!村里也再没人犯病!多亏了您二位啊!” 他眼中含着泪花,满是感激。

“那就好。” 沈砚卿坐在一旁,微微颔首,脸色在温暖的室内显得红润了些,“王村正,你们村子遭此无妄之灾,县衙事后…可有什么说法?”

提到县衙,王守田脸上的感激瞬间被苦涩和愤怒取代。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愤:“说法?哪有什么说法!那周县令…就是个黑了心肝的!他派人来看了两眼,见人都好了,就丢下几包发霉的陈年草药,说了句‘下不为例’,就再没管过我们!连那日衙役打伤的几个后生,药钱都是我们自己掏的!”

他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沈少爷,少夫人!您二位是贵人,心善!可您不知道,像我们小泉村这样被逼得活不下去的村子…在这栖霞山周边,还有好几个啊!”

“哦?” 沈砚卿和苏清璃神色一凛,“王村正,你仔细说说。”

王守田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也像是终于遇到了肯听他说话的人,竹筒倒豆子般倾诉起来,话语里充满了血泪:

“离我们村三十里,有个清水洼,那地方水土好,种出的稻米又香又糯!前年,县里主簿老爷的妻弟看上了那片地,想圈起来盖什么避暑庄子!硬说清水洼的田是‘无主荒地’,要收归官有!村民们世代耕种的地契文书都拿出来了,那主簿硬说是假的!还勾结了县衙的典吏,半夜放火,烧了村里存放地契的祠堂!逼得村民们告状无门,最后…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田地被强占!稍有反抗的,就被衙役抓进大牢,打得半死!如今清水洼的乡亲们,要么成了那庄子里的佃户,被盘剥得只剩一口气,要么就…就只能像我们当初一样,流落他乡,生死不知!”

“还有山那边李家坳!” 王守田抹了一把眼泪,“李家坳出铁矿!本来是个富庶村子。去年,朝廷派了个什么矿监下来督办。那矿监心比煤还黑!为了多报产量,讨好上头,根本不顾矿工死活!矿洞塌方是常有的事!死了人,就给几两烧埋银子了事!还强迫村里家家户户出壮丁下矿,不出人的,就交天价的‘免役银’!交不起?那就拿闺女、媳妇抵债!村里稍微有点姿色的姑娘媳妇,都被那矿监和他手下的爪牙…糟蹋了!有些性子烈的…投了井…有些…就被他们强行拉走,说是送去给京城的大官当…当小妾…实则…实则还不知道被卖去了什么地方!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王守田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沈少爷,少夫人!您说,这…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辛辛苦苦种地、挖矿,所求不过是一口饱饭,一个安生!可那些当官的…他们眼里哪有我们这些蝼蚁的死活?他们只想着怎么搜刮民脂民膏,怎么讨好更大的官!这皇帝…这皇帝他坐在金銮殿上,他知道他治下的子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管过吗?!”

最后这几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沈砚卿和苏清璃的心上!

沈砚卿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了前世战火纷飞中,那些同样在底层挣扎、被战乱和腐朽官僚双重碾压的黎民百姓!那绝望的眼神,何其相似!

苏清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她想起了沈家遭遇的构陷,想起了宫闱之中那位高高在上、只关心“祥瑞”和权术的皇后,想起了皇帝对沈父冤案的不闻不问首到证据确凿!王守田的话,撕开了这所谓“太平盛世”最血淋淋的真相!这大梁的皇帝,耽于享乐,宠信奸佞,任由贪官污吏横行,视百姓如草芥!他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花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王守田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呜咽的山风。

许久,苏清璃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冷静:“王村正,你的话,我们记下了。你放心,沈家…不会坐视不理。你先回去,安抚好乡亲们。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提起。”

王守田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两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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