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蜀中出了变故。天子派去的矿监太监欺压过甚,导致寮人叛乱,激起民变?”
飞云观中一方精舍小屋。
点着一盏油灯,昏昏烛火照亮两人。
陈安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撑头,打量着对面狼吞虎咽的身影,语气里带着几分质疑。
西喜是叔父当年入蜀时救下来的流民孩童,瞧其为人机灵,便给自家当了书童。
原身从蜀中跑路的时候,也多亏了这小子打掩护。
不然的话,怕是人还没跑出了城,便己经就被逮回去了。
而原身也不是那种铁了心要和家里断绝关系的人,只是想证明自己罢了。
故而在科举有成、榜上有名之后,便给家中带去了信。
只是有点没想到的是。
再见到西喜,居然会是个这般模样。
哪里还有什么大户书童的气质,活脱脱就一受难灾民的模样。
也难为他能混进神都,没被看门的士兵首接给拖出去。
“嗝~”
大半个月没吃过饱饭的西喜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瞪大了眼睛往下干咽。
陈安翻了个白眼,把山里竹子做的水壶往前推了推。
“呼——”
“饱了。”
一口水把卡在喉咙里的杂粮馍馍送下去。
西喜学着自家少爷的模样,往椅子上一靠,拍着肚皮,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两人一同长大、进学,名义上是主仆,却胜似好友玩伴。
李家里也没那般高门大户里森严的规矩,故而相处便随意很多。
“没把你吃饿了。”
探脚在桌子底下踹了一下,陈安催促他赶紧如实招来。
能这么多年下来在陈安身边安安稳稳当书童,地位稳固。
西喜自然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缓急的人。
什么时候可以插科打诨,什么时候要一板一眼,自然是心里分的门清。
只瞧他略微舒缓了下连日赶路的疲倦,便是往起一坐,板起脸来分说。
烛火摇曳。
映照出主仆二人阴晴不定的脸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陈安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由来。
究其原因——
都是皇帝惹的祸!
众所周知,皇帝喜欢修道。
而古往今来但凡是修道就离不开一样东西,炼丹!
炼丹,则又是少不了铅汞硝乃至于金银一类的矿物。
再加上当今天子还诏天下,搜罗奇石,运往神都。
于是乎。
大周上下但凡有相关矿石产出的地界,便通通都遭了殃。
而蜀中最先出了事情。
无外乎两个原因。
一个是天高皇帝远,当地官员压根没把生寮当看。
再一个,便是从宫里派出去的太监太不当人,疯狂捞钱不干事。
只能说能出了这档子事,那都是历史的必然。
“我叔父呢,他老人家没事吧?”
只大概将缘由听了个大半,心里有数,陈安便略过不谈。
讲道理,说实话。
蜀中乱不乱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啊?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关心把前身养大的叔父一家。
“老主人没事。”
西喜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小的接到少爷的书信,便收拾东西从家里往神都来赶。”
“刚出了蜀,那边动乱的消息就传来,具体情况不大清楚,但听说老主人募集乡勇,己经平定了几处乱军。”
“相必用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了,倒是少爷你......?”
说着,他上下打量陈安,神色不定。
“我?我好的很。”
陈安懒得和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书童解释,捏着鼻子甩手:
“去去去。”
“吃饱了就赶紧去洗洗,那边有我干净的旧衣裳,收拾干净了自己换上去,臭烘烘的......”
将这十天半个月都没洗澡,浑身被腌入味的小子赶出去收拾。
陈浊站在窗前,清凉晚风吹过脸颊。
初来乍到,躁动了一日的内心便也终于渐渐平定下来。
“蜀中生乱,回去当二代躺平等死的路子肯定是断了,最起码,在叛乱平息前都是不大可能。”
“而且极其有可能的事情是,这也只是个开始,往后天下还有的乱......”
尽管这里不是他记忆里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但历史的规律,大概率都是通用的。
身为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可以摆烂不上朝,就好比某个朱姓道长。
但是他绝不能瞎搞!
不然,肯定就要出乱子。
眼下的大周看上去,就己经是有点那个苗头了。
要是天子还不肯收敛,继续搞七搞八,保不齐迎接他的就是一波接一波,层出不穷的民乱。
“嘶——!”
一时失神,陈安不小心从下巴上拽下来一根青涩的胡须,痛的他一咧嘴。
“要是事情真按照我所想的这样发展的话,那在往后数年时间里,显然哪里都不大安全。”
“要说保险的地方,也唯有神都了。”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可不想体验被乱军裹挟的无力感。
同样,也没什么兴趣投身在某个山大王麾下。
做个什么幕僚,开始从头创业。
比起那些来说。
“抄书得法”神通在手的他,只需要抄写书籍、临摹画卷就可以得到奖励、获得成长,乃至于学到传说中的神功秘籍也不是梦.......
前途是一片广阔的,未来是分外明朗的。
而所需要的,却也不过是眼下一时的蛰伏罢了。
校书郎怎么了,九品下的小官怎么了?
“做,做的就是校书郎!”
......
“话说......”
“西喜你出门有没有带银子?”
明月高悬,山野宫观里一片清幽,只有虫鸣伴着时不时响起的三两声鸟唱。
小小屋子里,躺在床上睡不着的陈安歪头看向打地铺的西喜。
“这...这个。”
西喜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
“少爷,小的我第一次出远门,又没啥子经验。”
“出门的时候,老主人也给带了不少,但这一路上遇到的尽是些坑蒙拐骗的坏人,就...就......”
都不用看他的样子,光是听这般描述。
陈浊便是心底一凉。
不用说,肯定是被人骗了个干净,一毛也没剩下。
不过往好里说,好歹人还是全乎的。
也算是那些人盗亦有道,没把这小子卖给人牙子。
“睡吧。”
声音落下,鼾声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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