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谷的雾总带着股潮湿的铃音。谷壁上挂满了银线缠的小铃,风一吹,铃音撞在崖壁上,能传出三重响——第一重是渡魂的沉,第二重是散魂的扬,第三重最妙,混着谷底沙棘泉的叮咚,像有人在轻轻应和。
“原是‘答念铃’。”守谷的老妪摸着最老的那只铃,银线己磨得发亮,“魂灵有未了的话,对着铃说,铃会把话送出去,等回音来了,念就平了。可如今……”她指了指谷心,那里的铃音拧成了乱麻,三重响缠成股尖啸,“上个月,戴斗笠的人来换过铃线,换完就成这样了,回音全变成了骂人的话,魂灵听了,执念更重了。”
阿槿摘下只新换的铃,银线里竟掺着细铁砂,铃舌上还粘着层黑蜡。她晃了晃铃,第一重响刚起,就被铁砂磨出的杂音打断,第二重响首接变了调,像被掐住的喉咙。“他把银线换成了‘锁音线’。”她捻开银线,里面的沙棘纤维全被抽走了,“真银线改混沙棘丝,能让铃音透气,铁砂会闷住回音,黑蜡还会堵住第三重响的共鸣——这样魂灵永远等不到‘应’,念就解不开。”
秦六在谷底的沙棘泉边发现了块石碑,碑上刻着“念出有音,音回有处”。泉眼周围的石台上,留着新凿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摆过阵。“是‘困音阵’。”他对照《灭铃谱》的残页,“用九只改了纹的回音铃,按九宫格摆放,能把魂灵的话困在鼓里,反复折磨。”他弯腰掬起泉水,水里漂着细小的铃砂,聚成个残缺的三孔铃影,“泉底肯定有东西。”
独狼跳进泉里,金纹疤在水中亮得像串小灯。它用爪尖刨开泉底的卵石,露出块巴掌大的青石板,板上刻着“回音章”的总纲:“一音出,念如箭;二音回,念如棉;三音衡,念归田。”石板边缘嵌着半片银铃,铃内侧的纹路是衡孔的变体,“原来第三重响是衡音,要等回音和原音在衡孔里融了,念才会软。”
阿槿试着用陨铁锥挑开铃舌上的黑蜡,蜡层下露出被磨平的“应纹”——本该是道向上的小弧,能接住回音,现在成了道向下的钩,把回音全勾在铃里。“就像写信没写地址,话送不出去,收不到回信,自然急得发疯。”她从行囊里取出沙棘纤维,混着银线重新缠铃,“真应纹得像沙棘的藤蔓,能伸能屈,接得住,也放得开。”
秦六则去拆“困音阵”。他把泉底的青石板搬到阵眼,将半片银铃嵌进阵中心的凹槽,石板突然“嗡”地亮起,九只改了纹的回音铃同时震颤,铁砂从银线里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被掩盖的沙棘丝。
“说吧,想说什么。”阿槿对着只震颤的铃轻声说。铃里浮出个穿军装的魂影,手里攥着封家信,信纸湿乎乎的,像是被泪水泡过。“娘,我没当逃兵……”他刚说完,谷壁传来清晰的回音,是个苍老的女声:“娘知道,娘等你回家吃饭。”
魂影愣住了,手里的信纸突然化作粉,被风卷着往谷外飘。他笑着化作道光,融进回音铃里,铃音瞬间清润了许多。
斗笠人突然从雾里钻出来,手里举着面黑幡,幡上画着倒转的三孔铃。“回音本就是假的!哪有那么多圆满!”他摇动黑幡,谷里的回音突然全变了调,全是尖酸的嘲讽:“别傻了”“没人等你”……
“不是假的!”阿槿将衡玉拓片按在青石板上,“回音是念想的影子,哪怕只是自己跟自己说通了,也是解!”沙棘泉突然涌起水柱,柱顶托着颗金红相间的果子,正是并蒂沙棘的果实,“你看,沙棘结果,就是对根须最好的回音!”
独狼扑向黑幡,金纹疤撞上幡面,倒转的三孔铃纹突然碎裂,黑幡化作无数黑蝶,被回音铃的清响震得西散。斗笠人见状,往谷外就跑,跑过泉边时,被突然长出的沙棘根须绊了一跤,怀里掉出个小盒,里面装着半片银铃——与泉底找到的那半片严丝合缝。
“是完整的回音铃!”秦六捡起两片银铃,拼在一起,铃身的衡孔突然射出道银光,扫过整个山谷。所有回音铃同时响起,三重响缠成温柔的音浪,像无数人在说“收到了”“放下吧”。
雾散时,谷壁的银线全换成了沙棘丝缠的新线,回音铃的三重响里,能听见沙棘泉的叮咚,还能听见远处沙棘岭的风。老妪摘下只铃,递给阿槿:“这才是回音铃该有的样子——念出去,有回响,哪怕是风答的,也是个交代。”
阿槿望着谷外,秦六正把完整的回音铃嵌在石碑上。独狼的金纹疤亮得像块小太阳,爪下的沙地里,新的沙棘芽正破土而出,芽尖朝着太阳的方向,像是在回应阳光的召唤。
“下一站,该去‘同心镇’了。”秦六收起《灭铃谱》,最后一页画着同心镇的“合心铃”,“听说那里的铃,专管人间的牵绊。”
风带着回音铃的余音往谷外飘,混着沙棘芽的清香,像句未完的话,等着被更多人听见,更多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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