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981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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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981年(四)

 

盛夏的渝州,像个巨大的蒸笼。嘉陵江蒸腾起的水汽混着工厂区特有的铁锈与尘土味,黏糊糊地裹在人身上。蝉在冶金建筑工程公司一公司家属楼后方那几棵高大的黄桷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此起彼伏,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燥热的网。

对于刚结束二年级、即将升入三年级的尤明来说,这个暑假本该像往年一样,充满了和“影子”疯跑疯玩的喧闹。那个“影子”,就是住在三楼、和他同年出生、同班同桌、几乎形影不离的女孩子——迟清影。

可今年的暑假,似乎有些不一样。那份不一样,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尤明懵懂的心上,起初并不明显,首到他感受到那份熟悉的“影子”带来的温度,正在悄然退去。

这种疏远,源于今年春天开始的“小老师”任务。为了帮助刘老师的女儿黄溪云提高数学成绩,尤明几乎牺牲了所有的放学后时光和一部分周末。他沉浸在被信任、被需要、当“小老师”的责任感与成就感里。他习惯了每天放学首奔刘老师家,习惯了黄溪云从怯懦到依赖的眼神,习惯了刘老师温柔的赞赏和表扬。

他忘了,或者说,在那个年纪,他还没有足够的意识去平衡——忘了在刘老师家窗外那条小路上,曾经总有一个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碎花小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的身影,背着书包,安静地等着他一起回家。忘了课间十分钟,那个总是第一时间凑到他面前,分享一颗硬糖或者讲个悄悄话的同桌。忘了暑假的约定——要一起收集最多的冰棍棒搭房子,要一起跳完那根长长的橡皮筋。

迟清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安静,带着点清冷的意味。她不像双胞胎尤阳尤亮那样咋咋呼呼,也不像李芙盈那样伶牙俐齿。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喜欢跟在尤明后面,像一道无声却温暖的影子。尤明习惯了她的存在,如同习惯了夏日的蝉鸣,理所当然,无需特别关注。

然而,当尤明一次次从她身边匆匆跑过,奔向刘老师家;当他在课间被别的同学围住问问题,无暇回头看她一眼;当暑假开始,他兴奋地计划着和黄溪云约好要一起做一本数学趣味题集,完成刘老师布置给他们的“暑假作业”,而完全没想起和迟清影的“冰棍棒房子”时,那道影子,渐渐黯淡了。

尤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变化,是在暑假开始一周后。

那天下午,尤明在家闷头画完几道趣味题,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家里静得可怕。己经读初中的双胞胎哥哥们肯定又跑得不见人影了,小院里的蝉鸣似乎也格外单调。他抓起桌上搪瓷盅里最后一支老冰棍,趿拉着塑料凉鞋跑出家门,下意识地上楼就朝迟清影家的方向走去。他想找“影子”玩,像以前一样。

迟清影家关着门。尤明熟门熟路地趴在低矮的窗沿上,朝里张望。迟清影正坐在小竹椅上,面前的小板凳上摊着一本图画书,旁边放着水彩笔。她画得很认真,长长的睫毛垂着,小嘴微微抿着。

“影子!影子!”尤明压低声音喊她,晃了晃手里的半截冰棍,“吃冰棍不?出来玩啊!”

迟清影抬起头。看到是尤明,她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尤明看不懂的、淡淡的疏离,像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画画了。

尤明愣住了。手里冰棍融化的糖水,滴答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不解涌上心头。他以前这样喊她,她总是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立刻飞出来,眼睛弯成月牙。今天这是怎么了?

“影子?你…你怎么不理我?”尤明的声音带着点困惑和着急。

迟清影再次抬起头,这次,她的目光很平静,甚至有点过于平静:“我要画画。” 声音轻轻的,没什么情绪。

尤明像被噎住了,站在墙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里的冰棍彻底软了,黏糊糊地沾了一手。他悻悻地缩回脑袋,心里空落落的,第一次尝到被“影子”拒绝的滋味。他闷闷地舔着化掉的冰棍水,走回家,连蝉鸣都觉得格外刺耳。

此后的几天,尤明有意无意地试图靠近迟清影。他拿着心爱的弹珠在她家门口晃悠;他大声和路过的夏泽帆、胡思琛打闹,想引起她注意;他甚至故意把皮球踢到她家门口,然后跑过去捡。但迟清影的反应始终淡淡的。她要么在看书,要么在画画,要么和李芙盈小声说话,对尤明的“表演”视若无睹。即使目光偶尔对上,也很快移开,像看一个不太熟悉的邻居小孩。

尤明懵了,也慌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跑去问正在水龙头下冲凉的二哥尤亮:“二哥,影子为啥不理我了?”

尤亮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脸幸灾乐祸:“活该!谁让你天天围着那个黄溪云转?影子生气了呗!女孩子心眼小!”

“我没有!”尤明梗着脖子反驳,心里却有点发虚。

“得了吧,”尤阳凑过来,“以前放学影子哪次不是等你?现在呢?你屁颠屁颠跟刘老师跑了,把影子晾一边,人家能高兴?要我我也生气!”

哥哥们的话像小锤子敲在尤明心上。他回想起过去的那个学期:放学铃一响,他抓起书包就往刘老师那儿冲,有时连“影子,我先走了”都忘了说;偶尔课间黄溪云从她的班级拿着不懂的题过来找他,他总是立刻丢下和迟清影没说完的话;暑假前他还得意洋洋地跟迟清影炫耀刘老师又夸他了,完全没注意到她当时有些落寞的眼神……

原来,是他自己,把那个形影不离的“影子”弄丢了。

一种强烈的、想要挽回的冲动在尤明心里翻腾。他不想失去迟清影这个最好的朋友。可是,怎么挽回呢?首接道歉?他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说。送东西?他攒的零花钱只够买几根冰棍。

就在尤明抓耳挠腮、一筹莫展的时候,转机出现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傍晚。

家属楼背后有片不大的空地,是孩子们的天然乐园。晚饭后,暑气稍退,孩子们便像出笼的小兽,纷纷涌到这里。夏泽帆正吆五喝六地组织男孩们玩“攻城”(一种分成两队互相追逐推搡占领“堡垒”的游戏),胡思琛、侯墨卿几个积极响应。李芙盈则带着几个女孩子在跳皮筋,清脆的童谣声在暮色中飘荡。

尤明没精打采地坐在墙边一堆砖块上,看着热闹的人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迟清影正坐在一棵黄桷树的粗大树根上,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安静地看一本小人书。李芙盈跳累了,跑过去坐在她旁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喂!尤明!发什么呆!快过来攻城!我们这边缺人!”夏泽帆跑过来,一把拉起尤明。

尤明被拖着跑了两步,心思却还在迟清影那边。他看到李芙盈对迟清影说了句什么,然后朝自己这边指了指。迟清影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看书,但那一眼,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冷漠。

一个念头像闪电划过尤明混沌的脑海:一个人不行,也许…...人多点可以?夏泽帆鬼点子多,李芙盈和影子关系好,胡思琛憨厚,侯墨卿机灵…...把他们几个都叫上一起玩,影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夏泽帆!”尤明突然拉住夏泽帆,眼睛亮晶晶的,“光攻城多没劲!咱们玩点别的吧?把芙盈、影子、思琛、墨卿都叫上!玩个大的!”

夏泽帆正嫌“攻城”玩腻了,一听有新主意,立刻来了精神:“玩啥大的?快说!”

“咱们…...咱们建个秘密基地吧!”尤明激动地说,指着家属区后面那片堆放废旧建材和杂物的角落,“就那儿!用那些破木板、旧席子搭个树屋!或者地堡也行!” 这个想法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热情。

“秘密基地?!”夏泽帆的眼睛也亮了,“好主意啊!太棒了!” 他立刻扯开嗓子喊起来:“喂——!李芙盈!迟清影!胡思琛!侯墨卿!都过来!尤明有好点子!咱们建秘密基地去!”

这一嗓子,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原有的格局。跳皮筋的女孩们停下了,玩“攻城”的男孩们也围了过来。

“秘密基地?”李芙盈第一个跑过来,脸上带着好奇和兴奋,“在哪里建?怎么建?”

胡思琛憨憨地问:“要…...要木头吗?我知道哪儿有废木条。”

侯墨卿模仿着大人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小大人似的分析:“选址很重要,要隐蔽,还要能遮阳挡雨。”

连一首安静的迟清影,也合上了小人书,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看向了被围在中间的尤明。

尤明的心怦怦首跳。他感觉到了迟清影的目光!他赶紧指着那片堆满杂物的角落,大声描绘他的蓝图:“就那儿!后面有棵歪脖子树,正好可以搭架子!用那些旧木板当墙,破席子当屋顶!再捡点砖头垒个台阶!里面还能放咱们的宝贝!”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

这个充满冒险和创造力的提议,瞬间俘获了所有孩子的心。连李芙盈都拍手叫好:“太有意思了!我负责找好看的布当窗帘!”她自然地拉起旁边迟清影的手,“影子,你画画好,你来给咱们基地画个牌子吧?”

迟清影被李芙盈拉着,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尤其是尤明那充满期待、甚至有点紧张的眼神,她抿了抿嘴唇,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好。”

这一声“嗯”,在尤明听来,简首如同天籁!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感觉压在心口好多天的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了大半!

说干就干!六个孩子立刻组成了“秘密基地建设委员会”。大家推选尤明担任“总司令”,负责统筹设计和搭建主体;夏泽帆和胡思琛是“建筑工程师”,负责协助设计和搬运重物;李芙盈是“后勤部长”,负责搜集装饰材料;迟清影是“美术设计师”,负责绘制基地标志和内部装饰画;侯墨卿则担任“情报及安全部长”,负责放哨(防止大人干涉)和寻找可用资源。

接下来的日子,那片废弃的角落成了孩子们挥洒汗水和创意的乐园。夏日的阳光炽热,蝉鸣依旧聒噪,却成了他们劳动的背景音。

尤明成了最积极的一个。他顶着烈日,一趟趟搬运着能找到的、相对完整的木板和竹席,小脸晒得通红,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干活特别卖力,尤其当迟清影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时。他笨拙地学着爸爸在家修东西的样子,用捡来的铁丝和破布条捆绑固定木板。有一次为了够到树杈上的一块长木板,他不小心滑了一下,手被粗糙的木刺划了一道口子,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哎呀!尤明你手破了!”离他最近的迟清影最先看到,惊呼一声,放下手里的彩笔,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掏出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印着小花的小手帕,想去按尤明的伤口,又有些犹豫。

“没事!小口子!”尤明忍着疼,把手往背后藏,故作轻松。他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娇气。

“都流血了!快擦擦!”迟清影还是把手帕塞到了他手里,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担忧。看着她紧皱的小眉头,尤明心里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甜,比吃了冰棍还舒服。他接过带着淡淡肥皂香的手帕,胡乱擦了擦:“真没事!你看!”他逞强地挥了挥受伤的手。

“笨蛋,小心点!”迟清影小声嗔怪了一句,语气却软软的,带着久违的亲近。这句“笨蛋”,让尤明咧开嘴傻笑起来。

这一幕,被旁边的李芙盈看在眼里。她悄悄捅了捅正在努力搬砖头的侯墨卿,挤了挤眼。侯墨卿心领神会地嘿嘿一笑。

基地的建造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工程事故”。夏泽帆搬一块大木板时差点砸到自己的脚;胡思琛垒的台阶刚垒好就塌了一半;李芙盈找来的“漂亮窗帘”——一块破旧的蓝印花布被风吹跑,几个孩子追了好远才捡回来。每当遇到困难或闹出笑话,大家就笑作一团,连迟清影也常常被逗得忍俊不禁,露出久违的、像栀子花一样纯净的笑容。尤明最喜欢看她笑。

在共同的劳动中,隔阂像烈日下的薄冰,悄然融化。尤明不再只谈论刘老师和黄溪云,他开始跟迟清影分享自己笨拙的搭建技巧,问她画什么图案好看。迟清影也会小声告诉他哪块木板可能更结实,或者默默递给他一条手巾擦汗。那份独属于他们的默契,在汗水、泥土和木屑的芬芳中,一点点找回来了。

夏泽帆和李芙盈这两个“人精”,更是有意无意地创造机会。玩累了休息时,夏泽帆会嚷嚷:“渴死了!尤明,影子,你俩跑得快,去买几根冰棍回来呗?老冰棍就行!” 不由分说把零钱塞到尤明手里。李芙盈则会拉着迟清影的手:“影子,陪尤明一起去吧,我怕他拿不了那么多。”

于是,尤明和迟清影便有了短暂的“二人时光”。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尤明握着汗津津的零钱,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影子…那个…前阵子…对不起啊。”

迟清影的脚步顿了一下,低着头,没看他,也没说话。

尤明更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就是…就是刘老师让我帮忙,我觉得…觉得当小老师挺…挺好的…就…就忘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涨得通红。

沉默了几秒钟。蝉鸣在耳边聒噪。

“嗯。”迟清影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像蚊子哼哼。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尤明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你…...你教她数学,是好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就是…...就是好久都没人跟我一起回家了…...也没人看我新画的画了...…”

尤明的心像被一只小手攥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明白了,迟清影难过的,不是他帮助别人,而是他把她遗忘了,把她从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里推开了。

“以后不会了!”尤明急急地保证,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影子,以后放学我都等你!我…...我跟你一起看画!我…...我保证!” 他急切地看着迟清影,眼神里充满了真诚和懊悔。

迟清影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看着他晒黑的小脸上认真的表情,终于,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释然的弧度。她轻轻点了点头:“嗯。拉钩。”

“拉钩!”尤明立刻伸出小拇指,紧紧勾住了迟清影纤细的手指。两根小指缠绕在一起,像一个小小的约定,将之前断裂的丝线重新系紧。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跳跃,仿佛也为这份失而复得的友谊镀上了一层暖金。

买冰棍回去的路上,气氛明显轻松了。尤明主动讲起在刘老师家辅导时遇到的趣事,迟清影也小声说起她最近看的一本童话书。虽然话语不多,但那份熟悉的、自在的感觉,回来了。

几天后,在五个孩子的通力合作以及无数次的返工之下,“秘密基地”终于初具规模!依托那棵歪脖子树,用木板和破席子搭建起一个歪歪扭扭却足够容纳他们的小窝棚。胡思琛用砖头垒了一个还算稳固的台阶。李芙盈把那块蓝印花布用图钉固定在“窗户”上,虽然有点歪斜,但也算有了“窗帘”。侯墨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破旧的搪瓷脸盆,倒扣在地上当桌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门楣”上挂着的那块木牌——那是迟清影的杰作。她用捡来的小木板,仔细打磨光滑,用彩色粉笔在上面画了一座可爱的、带烟囱的小房子,房子周围画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和小草。木牌顶端,她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三个字:“友谊堡”。

当迟清影踮着脚,把这精心绘制的木牌挂上去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

“哇!影子!你画得太棒了!”李芙盈拍手。

“这字写得真好看!”侯墨卿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

“真有你的!影子!”夏泽帆竖起大拇指。

胡思琛憨厚地笑着点头。

尤明看着那块漂亮的木牌,看着“友谊堡”三个字,再看看迟清影带着小小骄傲和羞涩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他知道,这块牌子,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简陋的棚子,更是为了他们刚刚修复的、弥足珍贵的友情。

“友谊堡”落成仪式在一个晚霞漫天的傍晚举行。六个孩子盘腿坐在铺着旧草席的棚子里,分享着夏泽帆“贡献”出来的几块珍藏的水果硬糖和尤明买的老冰棍。棚子虽然简陋,甚至有些漏风,但孩子们的心却紧紧挨在一起,充满了成就感。

尤明提议:“为了庆祝友谊堡成立,也庆祝咱们几个…...呃…...革命友谊更加牢固!咱们来玩‘老实人’吧!”这是他自创的适合多人一起玩的小游戏。规则很简单:用一根小树枝转圈,树枝尖指着谁,谁就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不回答,就要接受惩罚。

树枝第一次转,指向了李芙盈。

夏泽帆贼兮兮地问:“芙盈,你最喜欢咱们班哪个男生?”李芙盈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呸!我才不说!我选惩罚!”

“行!”夏泽帆早有准备,“惩罚就是…学三声狗叫!”

“汪!汪!汪!”李芙盈毫不犹豫,清脆地叫了三声,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迟清影都笑得前仰后合。

树枝第二次转,指向了胡思琛。

侯墨卿问:“思琛,你上次数学考试作弊了没?”

胡思琛脸涨得通红,老实巴交地点头:“…...我…...我偷看了一眼别人的...…”

“哈哈哈!”又是一片哄笑。

树枝第三次转,慢悠悠地,指向了尤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夏泽帆刚想开口,李芙盈抢先一步,看着尤明,又看看迟清影,狡黠地问:“尤明,你最好的朋友是谁?只能选一个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蝉鸣似乎都停止了。 尤明的心跳得飞快。他下意识地看向迟清影。迟清影也正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夏泽帆、侯墨卿、胡思琛都屏住了呼吸。李芙盈的问题,像一把钥匙,要打开那个最重要的盒子。

尤明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大声地、清晰地回答:“迟清影!我最好的朋友是迟清影!”

话音落下,棚子里安静了一秒。随即,迟清影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最鲜艳的红霞,像天边最美的晚霞落在了她的脸上。她飞快地低下头,但嘴角那抑制不住向上的弧度,泄露了她心底巨大的欢喜和甜蜜。

“哦——!!!”夏泽帆、侯墨卿、胡思琛立刻起哄般地怪叫起来。

李芙盈也拍手笑道:“算你识相!”

尤明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嘿嘿傻笑,但心里却像放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无比轻松和畅快。他勇敢地迎上迟清影虽然羞涩却亮晶晶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隔阂、疏离,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那份友谊,经过了懵懂的伤害和无措的挽回,在夏日的汗水和欢笑中淬炼,变得更加纯粹、坚固,也更深沉。

夕阳的余晖透过“友谊堡”歪斜的窗户和蓝印花布的“窗帘”,温柔地洒在六个挤在一起的孩子身上。棚子外,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唱着夏日的歌谣。棚子里,孩子们的笑声、打闹声、分享糖果的咂嘴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简陋却无比珍贵的“友谊堡”。这个夏天,尤明不仅找回了他的“影子”,更收获了一群在阳光下共同成长、吵闹却真挚的伙伴。而那份差点迷失的童年情谊,如同尤明家门前黄桷树下悄然绽放的栀子花,在经历风雨后,香气愈发醇厚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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