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湖畔的晨雾还未散尽，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苏老西——或者说，此刻更接近不戒和尚的他——
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右手的指尖轻轻敲击膝盖，节奏缓慢而沉稳，像是某种古老的诵经韵律。
阿朵琪蹲在不远处，正用铜壶煮着酥油茶，壶嘴喷出的白气混入晨雾中，分不清彼此。
小阿云趴在她脚边，小手捏着一根草茎，正逗弄一只误入人间的七星瓢虫。
“不戒师父……”莫晓雪眼眶发红，手指绞着衣角，“你真要赶我们走？”
苏老西缓缓睁眼，瞳孔里流转的不再是年轻人的锐气，而是千年老僧的沉静。
他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而温和：“徒儿媳妇，莫要执着。”
莫晓雨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她突然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湖面：“去你的不戒和尚！把老西还给我！”
石头在水面打了三个漂，最终沉入湖底，激起一圈涟漪。
清虚子叹了口气，拂尘轻轻搭在莫晓雨肩上：“丫头，他说的没错，魂魄融合需要时间，强行唤醒苏老西的意识，只会让他魂飞魄散。”
“那要多久？”莫晓雪追问，眼神倔强得像只不肯认输的小兽。
苏老西——或者说，不戒和尚——沉吟片刻，目光投向远方起伏的草原：“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三五年？！”莫晓雪差点跳起来，“那时候孩子都会叫爹了！”
阿朵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在晨风中格外清脆：“小阿云，你瞧瞧，这位阿姨脾气比草原上的野马还烈。”
小阿云歪着头，天真地问：“阿妈，什么是徒儿媳妇呀？”
“就是……”阿朵琪想了想，狡黠一笑，“就是和尚哥哥的媳妇儿。”
“哦！”小阿云恍然大悟，转头对莫晓雪说，“那阿姨你别哭啦，和尚哥哥不会跑的，他连奶茶都不会煮，跑不远的！”
莫晓雪被这童言童语气得哭笑不得，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莫晓雨一把搂住妹妹，声音沙哑：“好，我们走……但你得答应我们，孩子出生那天，你必须回来。”
苏老西缓缓点头，右手的拇指轻轻着食指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捏针留下的痕迹：“老衲答应你。”
清虚子拍了拍莫家姐妹的肩膀：“走吧，丫头们，老道送你们回贵州。”
她转头瞥了一眼苏老西，嘴角微微上扬，“师弟，别光顾着修炼，记得写信。”
苏老西失笑：“师姐，你这语气像是送儿子去私塾。”
清虚子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在草原上娶妻生子，老道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哈哈，师姐，你不会是爱上师弟了吧！”
阿朵琪闻言，脸颊瞬间绯红，手里的铜壶差点打翻。小阿云却拍手欢呼：“好呀好呀！和尚哥哥当我阿爸！”
莫晓雪瞪大眼睛：“喂！你们……”
莫晓雨拉了拉妹妹的袖子，低声道：“别闹了，走吧。”
她的目光最后在苏老西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进记忆深处。
清虚子一挥拂尘，牛皮船无风自动，缓缓驶向湖对岸。
莫晓雪站在船尾，突然大喊：“老西！你要是敢忘了我们，我就让孩子跟别人姓！”
苏老西摇头失笑，冲她挥了挥手：“徒儿媳妇，好好养胎。”
船影渐远，最终消失在晨雾中。
阿朵琪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苏老西：“佛爷……不，和尚哥哥，你真的不记得她们了吗？”
苏老西沉默片刻，右眼的金光微微闪烁：“记得，但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小阿云拽了拽他的袖子：“那和尚哥哥会教我念经吗？”
他揉了揉小女孩的发辫，笑道：“教你煮奶茶还差不多。”
---
夕阳西沉，草原被染成一片金红色。
阿朵琪的帐篷前，篝火噼啪作响，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火堆里，溅起细小的火星。
苏老西盘腿坐在毡毯上，手里捏着一根银针，正对着落日余晖仔细观察。
针尖在光线下泛着寒芒，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符文。
“和尚哥哥，吃饭啦！”小阿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块刚切下的羊腿肉，油汁顺着她的小手往下滴。
苏老西收起银针，接过羊肉，咬了一口，眉头微皱：“盐放少了。”
阿朵琪正往火堆里添柴，闻言抬头：“嫌淡？那你来煮。”
他轻笑：“老衲煮的奶茶，连牦牛都不喝。”
小阿云咯咯首笑：“和尚哥哥笨手笨脚的，连糌粑都捏不好！”
苏老西故作严肃：“小丫头，敢笑话为师？今晚罚你抄《心经》。”
“才不要！”小阿云做了个鬼脸，躲到阿朵琪身后。
阿朵琪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犹豫了一下，问道：“和尚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回中原了吗？”
苏老西望向远方，目光悠远：“暂时不回去。”
他顿了顿，右眼的金光微微闪烁，“黑莲教虽灭，但余孽未清，老衲得确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小阿云歪着头：“那莫阿姨她们怎么办？”
阿朵琪轻轻拍了下女儿的脑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苏老西却笑了笑：“她们有清虚子照顾，不会有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金纹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况且……老衲得先把这具身体养好。”
夜深了，篝火渐熄。
阿朵琪铺好被褥，小阿云己经蜷在羊毛毯里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一只木雕的小马——那是苏老西前几天给她刻的。
“和尚哥哥，”阿朵琪压低声音，“你真的不记得和她们……的事了吗？”
苏老西盘腿坐在帐篷口，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记得，但像是看别人的故事。”
阿朵琪咬了咬唇，手指无意识地着腰带上的银饰：“那……你对她们……”
他转头看她，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阿朵琪，老衲是出家人。”
她的脸瞬间红了，慌乱地低下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老西轻笑：“老衲知道。”他望向远处的雪山，声音低沉，“等魂魄稳固了，苏老西自然会回来。”
阿朵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夜风拂过草原，带来远处狼群的嚎叫，却又很快归于寂静。
帐篷里，小阿云翻了个身，梦呓般嘟囔了一句：“和尚哥哥……别走……”
苏老西的嘴角微微扬起，右眼的金光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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