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摇晃、弥漫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车厢内。
萧明哲蜷缩在角落，身上胡乱裹着N那件沾着硝烟味的灰色夹克，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刚才酒店大堂那电光火石般的生死搏杀、N的被迫放弃、还有这个自称“M”的银发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极地寒风般的致命气息，都让他如同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苏凌和谢倾的死讯带来的巨大空洞，此刻被更深的恐惧和迷茫所填充。
M坐在他对面，身姿挺拔，即使在颠簸行驶的车厢里也稳如磐石。她正用一块特制的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枚缠绕在她食指上的蛇形银戒。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下，那枚戒指的蛇眼似乎闪烁着幽微的红光。她甚至没有看萧明哲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她们…她们真的死了吗？” 萧明哲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希冀。他死死盯着M，试图从那张冰雕玉琢却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
M擦拭戒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终于抬起眼，那双无机质的银灰色瞳孔冰冷地看向萧明哲，如同两把手术刀，瞬间剥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瓦努阿图海域的伏击是真的。” M的声音毫无波澜，“‘灰烬’情报网的死亡确认也是真的。生物特征残留物…也是真的。” 她每说一句，萧明哲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脸色就灰败一分。
就在萧明哲眼中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时，M的话锋陡然一转，冰冷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
“但死亡本身，可以是假的。”
萧明哲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M的指尖在蛇形戒指的蛇头上轻轻一按。戒指侧面弹出一个极其微小的投影装置。一道微弱的蓝光投射在车厢壁上，形成一小块光幕。光幕上，赫然是两段投影！
第一张：一片狼藉的海滩，一艘小型快艇的残骸在燃烧，周围散落着碎片。但照片的角落，几个穿着当地渔民衣服、动作迅捷的身影，正抬着两个裹在防水布里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形物体，快速消失在茂密的热带雨林边缘！
第二张：一个简陋却干净的岩洞内部。微弱的光线下，苏凌紧闭双眼躺在铺着干净芭蕉叶的地上，脸色苍白，但胸口有微弱的起伏！旁边，谢倾同样昏迷着，但一只手臂露在外面，上面打着简陋的夹板和绷带！一个穿着白大褂、背影模糊的人正在检查她们的生命体征！
“这…这是？！” 萧明哲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狂喜而剧烈颤抖！他没死！她们没死！照片！照片是真的吗？！
“王迪的‘新药’。” M收回了投影，声音依旧冰冷，却像惊雷般炸响在萧明哲耳边！“他称之为‘拟死素VII型’。能精准模拟死亡后48小时内的所有生物特征，包括体温骤降、瞳孔扩散、体表尸斑、甚至…特定仪器检测下的‘脑死亡’波形。代价是剧烈的神经痛和深度昏迷。配合他提供的‘生物特征样本包’（谢倾的）和一场精心策划的‘沉船’烟火…足够骗过急着交差的‘灰烬’外围清道夫和他们的快速检测设备。”
王迪！是王迪！
那个监狱里的化学天才！那个魔鬼般的合作者！是他安排了这一切？！是他救了苏凌和谢倾？！
“那…那条信息？！” 萧明哲猛地想起苏凌最后那条救命的加密信息！那个诡异的发送时间点！那个让N都感到困惑的信息源！
“也是王迪。” M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危险，“用的是他偷偷植入在‘灰烬’某个边缘通讯节点里的后门程序。发送时间…就在伏击发生前五分钟。精准地送到你手里，点燃希望。再让N带着‘死亡确认’来彻底碾碎你…完美的心理操控闭环。为了把你逼到绝境，也为了…测试‘灰烬’的反应和N的忠诚度。”
M的目光落在萧明哲裹着夹克的、布满暧昧痕迹的身体上，那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鄙夷，只有冰冷的评估：
“至于你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M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那杯酒里的强效致幻剂和催情剂配方，王迪三年前就分析破解过。效果很…原始。不过，用来对付你，足够了。”
萧明哲彻底呆住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绝望与狂喜，背叛与拯救，操控与反操控…所有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不清！王迪！这个他一首视为危险合作者的男人，这个深陷囹圄的魔鬼，竟然在幕后操控着如此精密的棋局！他救了苏凌和谢倾！他利用那条信息玩弄了自己和N！他甚至知道自己被哥哥下药玷污的耻辱！
“为什么？！” 萧明哲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被巨大力量玩弄于股掌的恐惧，“王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M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擦拭着那枚蛇形银戒，仿佛那才是世间唯一重要的事物。她的声音透过车厢的颠簸传来，冰冷而遥远：
“王迪说，游戏才刚刚进入…有意思的阶段。”
“他救苏凌，因为她是目前唯一能让萧坤感到‘肉痛’的对手。”
“他救谢倾，因为她是刺穿萧坤在你心中完美兄长形象最锋利的匕首。”
“他玩‘灰烬’，因为…有趣。”
“至于你…” M终于再次抬眼，那双银灰色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冰冷地锁定萧明哲迷茫而恐惧的脸，“你的价值，在于你脑子里的数学模型，也在于…你和你哥之间，那根名为‘血缘’却浸透了毒液的脐带。”
车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萧明哲蜷缩在角落，看着M那如同冰山般不可撼动的侧影，感觉一股比之前更冰冷、更庞大、也更难以捉摸的阴影，正缓缓笼罩下来。王迪，这个从未真正露面的棋手，正通过M这枚冰冷的棋子，将所有人——苏凌、谢倾、萧坤、N、甚至他自己——都拖入了一场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暗棋局。而他，萧明哲，这枚刚刚从哥哥的陷阱和N的移交中逃脱的棋子，又将在这新的棋盘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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