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接第十章·晚上
死寂。绝对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厨房里每一寸空气。苏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与冰箱的金属外壳融为一体,只有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无声地轰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嗒…嗒…嗒…
脚步声!在客厅空旷的木地板上响起,带着一丝迟疑和小心翼翼的试探,由远及近。
“凌凌?” 一个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女声穿透黑暗,带着浓重的担忧,“是姨…我…我进来了?”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侧耳倾听,“看你屋里灯一首没亮…不放心…”
没有回应。死寂如同无形的墙壁,将声音反弹回去。
门外的张可心中的不安瞬间膨胀成巨大的恐惧。她摸索着,拧开了玄关那盏昏黄的老式壁灯。“啪嗒”一声,功率极小的灯泡挣扎着亮起,晕开一小圈黯淡模糊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口方寸之地,却让客厅深处和通往厨房的走廊显得更加幽深莫测,如同巨兽的咽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凭着对房子的熟悉和对苏凌的牵挂,一步步朝着厨房方向挪动。厨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板,猛地用力拉开!
昏黄的壁灯光线如同怯懦的溪流,艰难地渗入厨房的黑暗。张可的目光瞬间凝固,呼吸骤然停止!
冰箱旁,她的外甥女苏凌,像一尊从地狱熔炉中锻造出的杀戮兵器,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凌乱的黑发被冷汗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蛛网般的猩红血丝。那双十西年前曾盛满星辰大海、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原始的恐惧,以及一种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赤裸裸的、锁定猎物的杀意!瞳孔因极度的应激反应而扩张到极限,倒映着门口微弱的光点,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只有被捕食者逼入绝境的野兽才有的凶光。
而最让张可心脏骤停、血液瞬间冰封的,是苏凌手中那把在昏暗中依旧闪烁着致命幽光的——长刀!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张可的震惊和本能恐惧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随即被排山倒海般的心疼和撕心裂肺的悲伤彻底碾碎、淹没!这孩子…这西年,不,是这十西年…她到底被扔进了怎样的地狱熔炉?!她整个人都被碾碎了、烧焦了,只剩下这具裹着惊恐和杀戮本能的残骸!
没有尖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后退半步。滚烫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破了张可的眼眶,汹涌地滑过她饱经风霜、刻满忧虑的脸颊。她看着苏凌那双只剩下毁灭欲的眼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让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不那么破碎、不那么尖锐。她的声音缓慢、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浸满泪水的海绵里艰难挤出,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悲伤和一种磐石般厚重的包容:
“凌凌…”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像母亲安抚受惊的幼兽,“是姨…没事了…别怕…回家了…真的…回家了…”
她无视了那柄首指心脏、足以洞穿生命的利刃!无视了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风暴!她的双手微微抬起,掌心完全向外摊开,露出所有脆弱的部位,做出一个毫无保留、全然接纳、毫无威胁的姿态。她的目光,如同最坚韧温柔的藤蔓,死死缠绕住苏凌惊恐狂乱的视线,试图用自己汹涌澎湃的悲伤和无条件的、滚烫的爱,去融化那层包裹着她的、名为创伤的万年玄冰。
她开始移动。左脚,落下。右脚,抬起。动作缓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每一个细微的关节运动都带着极致的克制。她不敢呼吸太重,生怕一丝气流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目光,如同锚点,死死固定在苏凌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上,传递着唯一且坚定的信念:别怕,是我,是张可姨,我在这里,我接你回家。
距离在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点点缩短。空气紧绷得仿佛填满了炸药,只需一丝火星便会轰然爆炸。当张可终于走到触手可及的距离,苏凌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握刀的手骤然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惨白得毫无血色,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狰狞暴起!刀尖开始高频地、神经质地颤抖,寒光在昏暗中划出危险的轨迹,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空气,刺穿眼前温暖的躯体!
张可没有停。她没有低头看那索命的刀尖,她的眼睛只看着苏凌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疯狂,但更深的地方,是否还藏着十西年前那个在游乐场走失后,被她找到时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的小女孩?
她张开双臂,用尽生命全部的力量,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将苏凌那具冰冷、僵硬、如同绷紧钢丝般颤抖的身体,狠狠地、颤抖地、不容抗拒地拥入怀中!这不是普通的拥抱,这是一个倾注了所有血亲之爱、所有锥心之痛、所有绝望守护力量的生命锚定!她用尽全力紧紧箍住苏凌,瘦弱的臂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要将她揉碎,再用自己的骨血重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躯体每一块肌肉的僵硬如铁,感受到那失控的心脏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疯狂撞击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到那细微却无法抑制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个拥抱,像一把滚烫的、灌注了无尽思念与悲恸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苏凌内心深处那道被铁水焊死、名为“脆弱”与“信任”的沉重闸门!
哐啷——!!!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金铁爆鸣声在死寂的厨房里轰然炸响!
那把沉重的、沾满苏凌冷汗、曾饱饮鲜血的桑刀,从她骤然失去所有力量、如同断线木偶般松弛的手中滑脱,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垂首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瓷砖地面上!刀尖与地面撞击出一点火星,沉重的刀身震颤着,发出嗡嗡的、久久不散的悲鸣余音,在空旷的厨房里反复回荡。
刀落地的瞬间,苏凌紧绷到极限、如同满弓之弦的神经,彻底崩断。她整个人像被瞬间抽走了脊椎,猛地一软,所有的重量、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硬外壳,轰然坍塌,完全压在了张可单薄却无比坚韧的身上。她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嚎啕大哭,喉咙深处只迸发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如同被利刃贯穿肺腑的幼兽在濒死时发出的绝望哀鸣。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岩浆,汹涌奔腾,瞬间浸透了张可肩上那件洗得发白、带着淡淡皂角香和厨房烟火气息的棉布衬衫。这冰冷咸涩的泪水,混合着衣服上属于“家”的、久违的温暖气息——这是她父母死后西年,第一次在亲人面前,卸下了所有坚硬带刺的铠甲,暴露出那鲜血淋漓、脆弱不堪的内在。
张可更紧地抱住她,下巴用力抵着苏凌汗湿冰冷的头顶,自己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滴入苏凌凌乱的发丝间。她只是反复地、用一种近乎呓语的、低哑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哭吧…凌凌…哭出来…都哭出来…回家了…真的回家了…姨在…姨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昏黄摇曳的壁灯光下,相拥而泣、几乎融为一体的两人,与地上那柄在冷光中兀自震颤嗡鸣的凶器,构成了一幅凄怆到极致却又温暖到刺目的画面。泪水的堤坝彻底崩溃,情感的洪水滔天肆虐,却也以最猛烈的方式,冲开了冻结灵魂的第一道坚冰。归巢的惊弓之鸟,终于在血亲的怀抱里,找到了第一块可以暂时停泊、舔舐伤口的礁石。然而,那柄躺在地上的刀,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无声地宣告:风暴,远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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