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训练课前，林宇把建国叔叔的笔记又仔细研读了一遍。"强宇旋"这个动作被标注为"高难度，需循序渐进"，但他等不及了——今天下午严教练要检查新动作的学习进度，他必须有所表现。
"你确定要试这个？"张振宇皱着眉头看动作分解图，"这相当于把'强子旋'和'反身翻腾两周半'结合了，国家队都没几个人能做。"
林宇系紧泳帽，摸了摸胸前的哨子："建国叔叔说我爸年轻时就能做类似的动作。"
"那是你爸！"张振宇拽住他的胳膊，"你才练了多久？"
但林宇己经听不进去了。过去几天，建国叔叔的指导让他进步神速，严教练甚至当众表扬了他。现在，他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些赞誉。
训练馆里人头攒动，不仅是队员，连几位助理教练也来观摩。严教练背着手站在池边，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个队员。
"林宇，"轮到林宇时，严教练抬了抬下巴，"听说你自创了新动作？"
林宇深吸一口气："是的，教练。叫'强宇旋'。"
"哦？"严教练难得地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演示一下。"
站在十米跳台上，林宇感觉膝盖微微发抖。从这个高度往下看，水面像一块蓝色的玻璃。他闭上眼睛，回想建国叔叔的指导："起跳要果断，转体时收紧核心，入水前两秒开始准备打开..."
哨声响起。
林宇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最初的转体很完美，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从皮肤上流过的触感。但在第二周转体时，突然一阵剧痛从右肩传来——是旧伤！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林宇拼命调整姿势，但还是斜着拍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砰！"
入水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浮出水面时，右肩己经疼得抬不起来了。池边传来窃窃私语，严教练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花里胡哨！"严教练厉声道，"基本动作都没扎实就想玩高难度？去医务室检查，然后跑二十圈清醒清醒！"
医务室的诊断是肌肉拉伤，需要休息三天。更糟的是，严教练取消了林宇这周的视频时间，作为"鲁莽行为"的惩罚。
晚上，林宇趴在宿舍床上，右肩贴着膏药，火辣辣地疼。张振宇帮他拿来晚饭，难得地没有嘲笑他。
"给，"他递过一叠信纸，"写写信吧，总比干躺着强。"
林宇艰难地用左手拿起笔，字迹歪歪扭扭得像蚯蚓爬：
"亲爱的悦悦：
今天搞砸了。想表现新动作，结果旧伤复发..."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眼眶突然发热。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晕开了"搞砸"两个字。他多想告诉苏悦，自己不是因为疼痛而难过，而是害怕让那么多人失望——父亲、建国叔叔、严教练...还有她。
信纸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林宇翻身面朝墙壁，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窗外，一轮满月挂在梧桐树梢，冷冷地照着这个失败的夜晚。
***
北京这边，苏悦等了一晚上都没收到林宇的视频。她打了三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首到睡前，手机才亮起一条短信：
"林宇训练受伤，无大碍。这周禁止使用电子设备。——张振宇代发"
苏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立刻打开电脑搜索省队的公开信息，在最新报道中找到了蛛丝马迹——"今日训练中，小将林宇尝试高难度动作失误，教练组表示将加强基础训练..."
配图是林宇捂着肩膀走出训练馆的背影。
"这个笨蛋！"苏悦又气又急，立刻开始收拾行李。明天就是国庆假期，她决定首接去省队看个究竟。
"你要去哪？"小雨睡眼惺忪地问。
"杭州...不，是省队训练基地！"苏悦手忙脚乱地往包里塞摄像机，"我朋友受伤了！"
"男朋友？"
"不是！是...是很重要的人。"苏悦的声音低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苏悦就登上了南下的高铁。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她不断刷新手机，希望看到林宇的新消息，但一无所获。
省队训练基地比想象中更偏远。出租车司机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栋灰色建筑群前。门口保安拦住了苏悦：
"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我是来拍纪录片的！"苏悦急中生智，掏出学生证和摄像机，"你看，这是徐志明导演的项目！"
保安将信将疑地拨通了内线电话。十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训练馆跑出来——是张振宇。
"你是...苏悦？"他上下打量着这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少女，"林宇说过你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怎么样了？"苏悦迫不及待地问。
"没啥大事，就是得静养几天。"张振宇带她往里走，"不过你来得正好，那小子这两天跟丢了魂似的..."
宿舍楼安静得出奇，大部分队员都回家过节了。推开307房门，苏悦看到林宇正歪歪扭扭地用左手写作业，右肩缠着绷带，桌上堆满了药瓶和膏药。
"悦悦？!"林宇瞪大眼睛，手中的笔掉在地上，"你怎么..."
话没说完，苏悦己经冲到他面前，举起摄像机怼脸拍："来，对着镜头说说，我们的奥运冠军是怎么把自己搞成木乃伊的？"
林宇想躲，但一动就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别拍了...丢死人了..."
"现在知道丢人了？"苏悦放下摄像机，眼眶突然红了，"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一晚上没睡好！"
林宇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苏悦这样——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女孩，现在眼睛红得像兔子，嘴唇微微发抖。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就是想...证明自己配得上建国叔叔的指导，配得上你们的期待..."
苏悦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王奶奶特制的药油，比你们队医的管用多了。"
药油散发着浓烈的中药味，林宇乖乖躺下，让苏悦帮他涂抹。她的手指轻柔地按摩着伤处，温热的感觉逐渐取代了疼痛。
"建国叔叔知道了吗？"苏悦问。
林宇摇摇头："不敢告诉他...也不敢告诉我爸。"
"傻瓜，"苏悦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他们比任何人都理解失败。你爸爸当年受伤，建国叔叔背负愧疚这么多年...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重蹈覆辙。"
林宇沉默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远处传来训练馆的哨声和跳水声，显得这个小小的宿舍更加安静。
"悦悦，"林宇突然说，"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达不到他们的期望。"林宇盯着天花板，"我爸，建国叔叔，严教练...还有你。你们都觉得我能行，但我自己..."
苏悦放下药瓶，认真地看着他："林宇，我们相信的不是'未来的奥运冠军林宇'，就是现在的你。会失败、会任性的你。"
她拿出摄像机，调出之前拍的素材："看，这是你在病房给芳姨表演'强子旋'的样子，这是你在选拔赛上的镜头...还有这个，你在弄堂里教小朋友跳水的画面。"
屏幕上的林宇，或专注，或开心，或紧张，但每个表情都真实而生动。
"这才是我们喜欢的林宇，"苏悦轻声说，"不是因为你能跳多高，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林宇的眼眶又热了起来。他急忙转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梧桐树："肉麻死了..."
苏悦笑着收起摄像机："好啦，伤员该吃饭了。我带了王奶奶的粢饭团，还有张叔叔给的酱菜。"
两人分享着从家乡带来的食物，聊着这段时间的见闻。林宇讲述建国叔叔如何偷偷指导他，苏悦则分享北京采访的趣事。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弄堂里的旧时光。
"对了，"苏悦突然想起什么，"你猜我在杭州还发现了什么？建国叔叔的笔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福利院的护工说，那页记录着一个重要秘密..."
"什么秘密？"
"她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只说和'公平竞争'有关。"苏悦神秘地眨眨眼，"我觉得可能和你爸爸当年的事有关联。"
林宇正要追问，宿舍门突然被推开。严教练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林宇，谁允许你..."他的目光落在苏悦身上，愣了一下。
"教练好！"苏悦立刻站起来，"我是来拍纪录片的，徐志明导演的项目。这是介绍信！"
她变魔术般掏出一封信——其实是学校开的实践证明，但抬头上确实印着电视台的logo。严教练扫了一眼，表情缓和了些。
"拍摄可以，别影响训练。"他转向林宇，"伤好了就归队，从基础动作重新练起。"
严教练走后，林宇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哪来的介绍信？"
"小雨她爸在电视台工作，帮我开的。"苏悦得意地晃晃脑袋，"怎么样，我这个搭档靠谱吧？"
林宇笑了，不小心扯到伤处又龇牙咧嘴："靠谱...嘶...太靠谱了..."
窗外，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悦的铃铛放在桌上，被晚风吹得轻轻作响。明天她就要回北京，林宇也将重新投入训练。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宿舍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悦悦，"林宇突然说，"谢谢你来看我。"
苏悦正在收拾摄像机，头也不抬："谢什么，我们不是搭档吗？"
"嗯，最好的搭档。"
林宇的声音很轻，但苏悦听见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把这一刻的温暖悄悄收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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