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艺术学校的确认函在三天后送达,要求苏悦在7月15日前报到,正好是林宇去省队的同一周。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两个孩子的心里。
"才两周而己,"吃晚饭时,苏妈妈试图安慰女儿,"眨眼就过去了。"
苏悦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可是纪录片怎么办?林宇的训练镜头谁去拍?"
"徐导不是说会派摄影师跟拍吗?"苏爸爸递给她一块红烧肉,"别担心工作,好好享受这次机会。"
苏悦闷闷不乐地点头。肉炖得很入味,是她平时最爱吃的,今天却尝不出味道。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更添了几分烦躁。
吃完饭,熟悉的敲窗声响起。苏悦拉开窗帘,林宇站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出来,"他压低声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悦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林宇穿着那件印有海豚的蓝色T恤,头发乱蓬蓬的,像是刚洗过没擦干。
"去哪?"苏悦小声问。
"秘密基地。"
两人借着月光穿过安静的弄堂。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家都己经熄灯,只有王奶奶的豆浆摊还亮着灯——老人家总是最后一个收摊。
纺织厂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庞大,黑黝黝的轮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林宇熟门熟路地找到侧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是他最近配的,为了能随时来练习。
"你什么时候..."苏悦惊讶地问。
"上周,"林宇得意地晃了晃钥匙,"跟我爸学的,男人要有备用计划。"
厂房里比外面凉快许多,月光透过破屋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画出奇形怪状的光斑。林宇带着苏悦来到他们常待的角落,那里己经布置好了——几个旧垫子拼成"沙发",一个小木箱当桌子,上面摆着两瓶汽水和一包花生米。
"哇!"苏悦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下午。"林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收到那封信..."
苏悦在垫子上坐下,汽水瓶冰凉的感觉透过掌心传来。林宇坐在她旁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谁都没说话。
"我算过了,"最终还是林宇打破沉默,"你去北京14天,我去省队28天。但中间有两天重叠,就是我们都回来的那天。"
苏悦惊讶地看着他:"你连这个都计算了?"
"当然!"林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画满了日历和标记,"看,7月15日我们同时出发,7月29回来,8月12日我回来。然后8月13日我们就能见面了!"
月光下,林宇的侧脸线条格外清晰。苏悦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婴儿肥消失了,下巴有了棱角,越来越像他爸爸年轻时的样子。
"28天..."苏悦轻声说,"好久啊。"
"其实不久,"林宇翻开本子下一页,"每天训练6小时,睡觉8小时,吃饭2小时,剩下8小时...嗯,大概224小时是空闲的。"
苏悦忍不住笑了:"你数学从来没这么好过。"
"这是重要的事情!"林宇认真地说,"我还计划好了,我们可以写信。省队每周三允许打电话,但只给5分钟..."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联络计划",苏悦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汽水瓶上的水珠滑落,在木箱上积成一小滩。
"对了,"林宇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小本子,"给你这个。"
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红色笔记本,封面印着金色的"日记本"三个字。
"我一本,你一本,"林宇解释道,"我们每天写日记,回来交换看。这样就算分开,也不会错过对方的生活。"
苏悦接过本子,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封面。这个主意让她心里暖暖的,像是喝了一大口姜糖水。
"我也有东西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两个小小的木牌,"平安符,城隍庙求的。"
木牌一面刻着"平安",一面刻着"如意",用红绳穿着,可以挂在脖子上。
"你一个,我一个,"苏悦帮林宇戴上,"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回来。"
林宇低头看着胸前的木牌,突然站起身:"等等,还有个仪式!"
他跑到角落里翻找,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就是他们之前发现老照片的那个。仔细擦干净后,林宇把两人的日记本并排放进去,然后用一根红绳将它们绑在一起,打了个复杂的结。
"这是'同心结',"他认真地说,"我爸教我的。这样我们的日记本就不会分开了。"
苏悦看着他把铁盒放回原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既甜蜜又酸涩。她想起李芳阿姨说的"真正的伙伴不会因为距离而疏远",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林宇,"她轻声问,"我们会一首是好朋友吗?"
"当然!"林宇不假思索地回答,"等我们老了,还要一起拍纪录片呢!关于...关于..."
"关于奥运冠军的成长史,"苏悦接话,"由他的御用导演亲自拍摄。"
两人相视一笑,铃铛随着动作轻轻作响。林宇突然跳起来:"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他在背包里翻找半天,掏出一个老式相机——苏爸爸送给他的入门款,用来学习摄影基础。
"合影,"林宇调整着焦距,"离别前的纪念。"
他把相机架在一个木箱上,设置好定时功能,然后飞快地跑回垫子旁。两人肩并肩坐好,对着镜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茄子!"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苏悦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孩,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被永远定格在了相片上。
拍完照,两人安静地喝完了汽水。夜越来越深,厂房里的阴影也越来越浓。一只萤火虫从破窗户飞进来,在黑暗中划出绿色的光弧。
"该回去了,"苏悦站起身,"明天还要收拾行李。"
林宇点点头,却没有动。他盯着地上的月光斑点,突然说:"悦悦,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做不好。"林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省队都是高手,万一我..."
苏悦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后空翻吗?我说我不敢,你当时怎么说的?"
林宇回忆了一下:"我说...'别往下看,只管跳'?"
"对!"苏悦晃了晃铃铛,"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别想那么多,只管跳。你可是'强子旋'的传人啊!"
林宇笑了,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两人收拾好东西,锁好厂房门,悄悄回到弄堂。分别前,林宇突然拉住苏悦的手腕。
"每周三晚上7点,"他认真地说,"我会准时打电话到你家。"
苏悦点点头,晃了晃铃铛作为回应。回到家,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把红色日记本和木牌放在枕头边。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半个弄堂。
第二天,整个弄堂都知道了两个孩子要暂时离开的消息。王奶奶特意做了豆浆粢饭团让苏悦带上火车;理发店张叔叔送给林宇一个防水剃须包,虽然他现在还用不上;居委会王阿姨组织小朋友们做了送别卡片...
最让人意外的是,一向严肃的林爸爸请了半天假,带林宇去了趟体校旧址。回来后,林宇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但苏悦注意到他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上面挂着把小钥匙。
时间像长了翅膀,转眼就到了出发前一天。纪录片拍摄暂停了一天,让两个孩子专心准备行李。苏悦的箱子里塞满了妈妈准备的零食和药品;林宇的背包则装满了训练装备和父亲那本旧训练笔记。
傍晚,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纺织厂。这一次,他们没有练习也没有拍摄,只是安静地坐在垫子上,听着弄堂里熟悉的声音——王奶奶收摊的响动,孩子们追逐的笑声,远处飘来的电视声...
"我会想你的,"苏悦突然说,"想弄堂,想王奶奶的豆浆,想..."
"我们可以写信啊,"林宇晃了晃手中的地址本,"我连邮票都买好了,二十张呢!"
苏悦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你的,路上吃。"
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糯米糍,形状不太规则,但每个都仔细包了红豆馅。林宇尝了一个,甜度刚好,豆沙绵密。
"好吃!"他由衷地赞叹,"你什么时候学的?"
"跟我妈偷师的,"苏悦得意地说,"练习了好多次才成功。"
两人分享完糯米糍,天色己晚。临走前,林宇再次确认了铁盒的位置,苏悦则拍了一张厂房内部的照片留作纪念。
"明天我不能去车站送你了,"林宇在岔路口说,"我们队里是统一出发..."
"我也是,"苏悦点点头,"徐导派车来接我。"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谁都不愿意先说再见。最后是林宇先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苏悦的铃铛:"记住,每周三晚上7点。"
"嗯,7点。"苏悦也碰了碰他的铃铛。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弄堂口分开,各自走向家的方向。月光下,铃铛声渐行渐远,却仿佛始终保持着某种奇妙的共鸣。
那天夜里,苏悦在崭新的日记本上写下第一句话:"亲爱的林宇,今天是我们分开前的最后一天..."写完后,她小心地把本子藏到枕头底下,和那枚木牌放在一起。
不远处,林宇也在写着日记:"亲爱的悦悦,今天我爸爸带我去了体校..."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摸了摸脖子上的小钥匙,决定还是不把这个秘密写进去。有些事,等回来后再亲口告诉她比较好。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仿佛在和时间赛跑。夏夜的风轻轻拂过弄堂,带着即将分别的淡淡忧伤,也带着重逢的甜蜜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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