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余烬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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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余烬微光

 

黑暗。

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黑暗。

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沟,意识被碾碎成粉末,随波逐流。灵魂深处,那被斗篷人暴戾杀意撕开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淌着无形的痛苦,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波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江挽月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风暴撕碎的叶子,在虚无中飘荡。阿沅染血的脸、绣坊冲天的火光、斗篷人兜帽下那双猩红如血的恐怖眼眸…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碎片中反复闪现、纠缠、撕咬。喉咙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堵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尖锐的刺痛。

“…咳…咳咳…” 细微的、破碎的呛咳声,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将她从无边的沉沦中硬生生拽回了一丝。

冰冷、坚硬、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头顶上方一片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腐朽梁木轮廓。义庄特有的、混合着死亡与腐朽的阴冷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她的鼻腔。

她没死。

还在这地狱般的义庄里。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更深沉的绝望和冰冷彻骨的恐惧。斗篷人…那如同魔神般的恐怖存在…谢临…还有那幅画…

她试图转动脖颈,想看清周围的情况。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触动了全身的警报,剧烈的眩晕和尖锐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扎入脑海,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死死咽了回去。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精神力彻底枯竭,绣魂之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

一只带着薄茧、沾满凝固血污和尘土的大手,极其小心地托住了她的后颈,力道沉稳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另一只同样伤痕累累的手,将一个冰冷的、粗糙的陶碗边缘,轻轻抵在了她干裂渗血的唇边。

“喝。” 一个低沉嘶哑、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谢临!

江挽月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脸上。

火光!不远处的地上,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义庄里散落的腐朽木料,火光微弱,噼啪作响,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投射出一小片昏黄摇曳的光晕。

在这微弱的光线下,谢临的脸色惨白得吓人,毫无血色,如同金纸。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左额角斜划而下,穿过眉骨,一首延伸到颧骨上方,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己经凝固成暗红色,糊住了他半边脸,让他原本冷峻的面容显得异常可怖。他的嘴角也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玄色的衣袍多处撕裂,肩头位置更是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底下深色的里衣和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正是被斗篷人反震之力重创的地方!他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伤口深可见骨,此刻只能用左手托着她,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和不稳。

他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又经历了山崩地裂,气息紊乱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闷哼,显然内伤极重。唯有那双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依旧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更加深沉冰冷的意志力。那眼神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和潭底燃烧的、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

“水…” 谢临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喝了,才能活。”

冰冷的陶碗边缘再次抵住她的唇。碗里的水浑浊不堪,带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铁锈味(可能是凝结的血水),但此刻,这无疑是救命的甘泉。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喉咙的剧痛和呕吐的欲望。江挽月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清凉(或者说冰冷)的液体缓缓流入,滋润着如同火烧的喉咙和干涸的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几口水艰难咽下,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干的灵魂,终于找回了一丝丝落地的实感。她靠在谢临坚实却同样重伤的手臂上,目光越过他染血的肩头,看向篝火摇曳的光芒之外。

义庄内部一片狼藉,比之前更加破败。几根梁柱彻底断裂倒塌,砖石瓦砾散落一地,墙壁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中央那片空地更是被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犁过一般,连地砖都碎裂翻起。那口半开的黑漆棺材被震得西分五裂,影三的身影不见踪影,生死不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味和能量碰撞后残留的焦糊气息。

没有斗篷人的踪迹。

没有歌女的踪迹。

更没有…那幅《百骏图》的踪影!

江挽月的心猛地一沉!画…终究还是被夺走了!她拼尽灵魂透支、甚至可能留下永久损伤才保住的那幅画,连同她埋下的追踪线索、那个激怒斗篷人的江家秘符…全都落入了蛇徽之手!

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再次缠绕上她刚刚苏醒的意识。

“影三…呢?”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重伤,断了几根骨头,内腑震荡。”谢临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托着她后颈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我把他藏在后面一处坍塌的夹墙废墟里,暂时死不了。影七…在引开可能的追兵,制造混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义庄,最后落回江挽月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虚弱和绝望。

“画…被带走了。”江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恨,是痛,更是无力。

“嗯。”谢临只应了一声,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他收回喂水的陶碗,随手放在一边沾满灰尘的地上。然后,他用那只受伤相对较轻的左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撕开自己肩头被血浸透的衣袍碎片。

布料粘连着翻卷的皮肉被撕开,露出底下更加狰狞的伤口——那并非刀剑伤,而是被狂暴气劲硬生生撕裂的创口,边缘发黑,肌肉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态,深可见骨!伤口周围甚至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如同冰霜凝结般的青黑色!是斗篷人那阴寒歹毒的内劲残留!

冷汗瞬间从谢临额角渗出,顺着他脸颊的伤口流下,带来一阵刺痛。他咬紧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刀刻,硬生生将一声闷哼压回喉咙。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平的、同样沾满血污的皮质小囊,倒出一些灰白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粉,毫不犹豫地、极其粗暴地按在了自己肩头那狰狞的伤口上!

“嗤——” 一阵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伤口处冒出淡淡的青烟!

谢临的身体猛地一僵,太阳穴青筋暴起,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铁青,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义庄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挽月看着他近乎自虐般的处理方式,心头掠过一丝寒意。这个男人,对自己比对敌人更狠!

剧烈的疼痛似乎暂时压制了下去,伤口处那诡异的青黑色也淡了一些。谢临喘息稍定,用撕下的、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草草地将伤口紧紧缠裹起来,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练就的本能。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砖墙,缓缓滑坐下来,坐在江挽月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微弱热度和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篝火的光芒在两人染血的脸上跳跃,勾勒出同样狼狈、同样重伤、同样被仇恨和不甘灼烧的轮廓。

死寂再次笼罩。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义庄内回荡。

“他的眼睛…” 江挽月盯着跳跃的火焰,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恍惚,“…是红的…像血…”

谢临闭着眼,似乎在调息,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那不是人的眼睛。”江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忆着那双猩红眼眸带来的灵魂层面的恐惧,“…是野兽…是魔鬼…”

“是‘血瞳’。” 谢临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从记忆深处挖出的寒意,“蛇徽核心,‘七首’之一,‘血手’封喉的标志。相传此人修炼邪功,动怒时双目赤红如血,内力阴寒歹毒,嗜血残忍,尤擅追踪与暗杀。凡是被他那双‘血瞳’盯上的人…不死不休。”

血手封喉!七首之一!

蛇徽核心层的人物!

江挽月的心沉入冰窟。难怪…难怪如此恐怖!她们这次,是真的捅了蛇窝里最毒的那条蛇!

“他认出我了…”江挽月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那个秘符…是江家…”

“所以,他更不会放过你。”谢临终于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燃烧的寒冰,“你我,现在是他‘血瞳’名单上的头号猎物。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西个字,如同冰冷的枷锁,重重套在了两人身上。

绝望的气息,如同义庄内弥漫的寒气,无声地蔓延。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

谢临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篝火堆旁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片在之前的狂暴冲击中,从某个腐朽棺椁上震落下来的、布满灰尘的漆皮碎片。

其中一片较大的漆皮碎片边缘,似乎沾染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尘土完全覆盖的…**银色光点**?

谢临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强忍着剧痛,猛地探身,用未受伤的左手,极其迅捷地将那片漆皮碎片抓了过来!

江挽月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动,也艰难地侧目看去。

谢临顾不上满手的灰尘和血污,用拇指用力擦拭掉漆皮碎片边缘厚厚的尘土。

一点微弱却坚韧的银光,在篝火的映照下,顽强地显露出来!

那并非漆皮本身的颜色,而是一小段极其细微、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丝线**!一段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古蚕丝!

这光泽…这质感…分明就是江挽月修复《百骏图》时所用的“天青古蚕丝”!而且,这银光,正是她在最后关头,以魂针激活江家秘符、爆发绣魂之力时,赋予那部分丝线的特殊光晕!

“这是…”江挽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画匣碎裂时,崩飞出来的。”谢临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笃定,他将那片沾着银丝的漆皮碎片递到江挽月眼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银光,“你的‘魂针’,激活了秘符上的绣魂之力…这力量,似乎…对这古蚕丝有某种特殊的‘标记’作用?或者…是那斗篷人(血手封喉)强行夺画时,力量碰撞,崩落了这一小段被绣魂之力浸染的丝线!”

他捻起那根不足寸许、却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古蚕丝,如同捻着一根救命的稻草,眼神锐利如鹰隼:

“夫人…你的绣魂之力…能感应到它吗?或者说…能通过它…感应到那幅画吗?”

江挽月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死死盯着谢临指尖那点微弱的银光,集中起残存的所有心神,尝试去沟通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绣魂之力。

枯竭…沉寂…如同死去的灰烬…

然而,就在她的意志触碰到那点银光的刹那——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如同星火燎原般,从那点银光中传来,瞬间点燃了她识海中那沉寂的绣魂之力!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虽然感应模糊得如同隔着重重大雾…

但,方向!一个极其模糊、却真实存在的方向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顽强地指向了…**城北**!

不是鬼工坊所在的城西!

是城北!

“能…” 江挽月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如同淬火般的光芒,“…很微弱…但…城北…它在…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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