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板暗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喧嚣,绝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通道。江挽月扶着冰冷潮湿的石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喉咙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空气里浓重的霉味和那股奇异的药草气息混合在一起,让她阵阵眩晕。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旁谢临同样压抑但沉稳的呼吸声。
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江挽月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别动。”谢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跟着我的力道走,这里岔路多,一步踏错就是死路。”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箍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像一道冰冷的镣铐,也像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江挽月强压下心头的抗拒和那丝被掌控的屈辱感,咬紧牙关,任由他牵引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步步向下、再向前。
通道狭窄、曲折、湿滑。脚下的石阶布满青苔,踩上去软腻腻的。石壁冰冷刺骨,偶尔能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不知是标记还是无意义的划痕。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压抑的寂静中失去了概念,只有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和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在耳边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并非烛火,而是某种能发光的苔藓或矿石,幽幽的,带着一种惨淡的绿色,勉强勾勒出前方通道的轮廓。
借着这微弱的光,江挽月看到通道尽头似乎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又像是藤蔓纠缠。
谢临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腕。他走到门前,伸出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带着某种韵律的节奏,在门板上不同的位置快速敲击、按压。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细微而精密的机簧咬合声响起。随即,那扇沉重的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干燥的纸张、陈年的墨香、淡淡的樟脑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线香气息。与通道的阴冷潮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门内,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墙壁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据,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古籍、卷宗、账册,甚至还有一些蒙尘的卷轴和拓片。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光芒。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黄铜香炉,里面正升起袅袅青烟,散发出宁神静气的淡淡药香。
这里像一个尘封的、与世隔绝的书斋。
“这里是‘漱玉轩’的密室。”谢临的声音打破了密室的寂静,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案上一块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污迹和血迹,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在黑暗中的亡命奔逃只是一场幻觉。“明面上是京城最好的古籍修复铺子,实际上,是我一个重要的情报中转点。安全。”
漱玉轩?江挽月心中一动。她记得这个名字!之前谢临追查科举案线索,就是在这家铺子接触到了她“锦灰堆”修复的《百骏图》!
她环顾西周,目光扫过那些厚重的书架,最终落在书案一角——那里随意地放着一卷展开的、边缘有些破损的《舆地图》,地图上山脉断裂、河流改道的区域,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丝线光泽一闪而过!那是…她之前传递漕运节点异常情报的痕迹!
一股寒意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她自以为隐秘的情报传递点,早就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下!她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在他铺设的棋盘之上!
“坐。”谢临指了指书案对面一张铺着软垫的圈椅,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拿起案上那方包着阿沅口中印泥碎块和矿物粉尘的素帕,以及那张拓着血印的宣纸,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江挽月没有坐。她背靠着冰冷的书架,身体的虚脱感依旧强烈,喉咙的灼痛让她不想说话。她只是用那双依旧冰冷、带着审视和戒备的眼睛,死死盯着谢临,哑声问:“鬼工坊?那是什么?”
谢临没有立刻回答。他从书案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白玉碟和几样工具(小银刀、细毛刷、盛着透明液体的琉璃瓶)。他极其小心地将素帕里的赤血珊瑚印泥碎块和那点墨绿色矿物粉尘分别挑出,放在玉碟里。
“鬼工坊,”他一边专注地用细毛刷清理碎块上的血污,一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一个盘踞在京城西郊地下,以仿造赝品、伪造文书、制作精巧杀人器物而闻名的黑暗组织。上至王公印信,下至平民地契,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他们不敢仿、不能仿的。其‘鬼工’之名,源于其技艺之精湛,几可乱真,如同鬼斧神工。”
他用银刀小心刮下一点墨绿色粉尘,滴上琉璃瓶中的透明液体。那粉尘遇水迅速溶解,液体瞬间变成一种诡异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绿色。
“赤血珊瑚印泥…加上这种名为‘荧惑砂’的矿物粉尘…”谢临盯着玉碟中变化的东西,眼神锐利如刀锋,“这是鬼工坊顶级仿印大师‘鬼手’的独家标记!此人仿印,追求极致,常会在赝品中加入极难察觉的暗记,既是为了炫耀技艺,也是为了在必要时证明是‘鬼工坊出品’。阿沅口中的印泥,这具尸体口中的印泥碎块…都指向他!”
他猛地抬眼,看向江挽月,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袭击绣坊、杀人灭口、留下嫁祸于我的血印、调动巡城司追杀…这一切,都绕不开鬼工坊!而能驱动‘鬼手’亲自出手,甚至不惜留下独家暗记暴露身份的…这幕后主使的身份和能量,绝不简单!周家?恐怕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刀!”
江挽月的心脏被狠狠攥紧!鬼工坊…鬼手…荧惑砂…这些陌生的名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谢临的分析条理清晰,指向明确,似乎…合情合理。但阿沅临死前那句“为春杏报仇”又在她脑中疯狂回响!春杏是首辅府的人!是被她用“红梅傲雪”帕子杀死的!这又该如何解释?难道鬼工坊连首辅府的内宅恩怨都插手?
巨大的混乱和疑虑依旧在她心中翻腾。她看着谢临在灯光下专注而冷峻的侧脸,这个男人的城府太深,心思太难测。他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利用?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对面靠墙的书架底层。那里堆放着一摞似乎是废弃的、准备用来修补古籍的旧纸页。其中一张泛黄的宣纸边缘,一个用炭笔极其潦草、却又无比熟悉的扭曲标记,如同闪电般刺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蛇形标记!
扭曲、诡异、带着一种阴冷的恶意——与前世江家灭门现场发现的标记,与她在江家废墟断墙上看到的那个新划出的标记,一模一样!
轰——!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江挽月的脚底首冲头顶!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这个标记…竟然出现在谢临的密室书架上?!
难道…难道鬼工坊的背后…是他?!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让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怎么了?”谢临立刻警觉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她惨白如纸的脸和剧烈收缩的瞳孔。
江挽月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死死盯着书架底层那张纸上的蛇形标记,又猛地抬头看向谢临,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混乱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质疑!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气音。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温暖的油灯光芒似乎也变得冰冷刺骨。
谢临顺着她惊恐的目光,也看到了书架底层那张废弃宣纸边缘的蛇形标记。他的眉头骤然锁紧,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警惕!他猛地站起身,快步绕过书案,走向那个书架!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张废纸的瞬间——
密室外,隔着厚重的门板和通道,隐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叩击声!
叩…叩叩叩…叩叩!
三短一长,带着一种特定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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