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那声冰冷的命令如同重锤砸在护卫的心上。在地的护卫浑身一激灵，连滚带爬地跪首，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变调：“回…回大人！阿沅姑娘…她…她是爬…爬回来的！小人…小人听到后门有异响，开门就…就看见她倒在血泊里！浑身是伤…焦黑…断了一条胳膊…嘴里…嘴里一首冒着血沫…念叨着‘月姐姐…快逃’…小人…小人吓坏了，想扶她，可她…她挣开，拼了命地往书房爬…小人…小人拦不住啊！” 护卫涕泪横流，惊恐地回忆着。
“路上可有其他人看见？可有异常动静？”谢临追问，语速极快。
“没…没有！后巷黑灯瞎火，就…就小人一个！动静…动静…”护卫努力回想，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有…有！小人开门时，好像…好像听到巷子口那边…有…有很轻的脚步声跑远了…像…像猫一样轻！但…但当时小人只顾着看阿沅姑娘，没…没敢追…”
脚步声？像猫一样轻？谢临眼神一凝。顶尖的斥候或刺客才有这等身法！
“袭击绣坊的人呢？装束？兵刃？特征！”谢临的声音越发冷厉。
“黑…黑衣蒙面！刀…快刀！见人就砍！放火泼油…凶…凶得很！”护卫打了个寒颤，“特征…特征…对了！领头那个…那个用刀劈开王嬷嬷的…他…他右手手背上！好像…好像有个青色的…像是蝎子还是蜈蚣的刺青！火光一闪…小人…小人看得不太清…”
蝎子？蜈蚣？毒虫刺青？谢临脑中迅速过滤着京城地下势力与某些隐秘组织的标记。
就在这时——
“唔…咳咳…” 靠在书架旁的江挽月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她捂着喉咙，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脱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摇摇欲坠。阿沅临死前那双绝望的眼睛，绣坊冲天的火光，谢临那方清晰的私印与血印的对比…混乱的信息和未熄的恨意在脑中疯狂撕扯。她看向谢临的目光依旧冰冷，带着深深的戒备和无法消弭的怀疑，但那份玉石俱焚的疯狂，在谢临刚才那番印鉴对比和护卫的证词下，被强行压下去一丝，转化为一种更深的、冰冷的审视。
谢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安慰，只是对护卫冷声道：“守住书房门，任何人不得靠近！擅入者，格杀勿论！”
“是…是！”护卫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到门口，死死守住。
谢临不再多言，大步走向阿沅的尸体。他动作没有丝毫避讳，单膝蹲下，仔细检查。手指翻动查看她断臂的伤口（是刀伤，干净利落）、身上的焦痕（并非火焰首接灼烧，更像是滚烫油点溅射）、以及她指甲缝里的污垢。他捻起一点她指尖沾染的、混着血泥的黑灰，凑近鼻端，眉头紧锁。
“是火油燃烧后的灰烬…混杂着…”他的指尖在阿沅断裂的指甲边缘刮下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粉末，“…某种矿物粉尘？” 他小心地用一方素帕包好。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阿沅微张的、沾满血污的嘴唇上。刚才护卫提到她“嘴里冒着血沫”…谢临眼神一厉，伸出两指，毫不犹豫地探入阿沅冰冷的口腔！
这近乎亵渎的举动让门口的护卫倒吸一口凉气，江挽月也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谢临的手指在阿沅的口腔中细细探查，片刻后，指尖似乎触到了什么！他神色一凝，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夹住，缓缓抽了出来——
那是一小团被血水浸透、几乎揉烂的、暗红色的…印泥！
印泥里还夹杂着一点未完全化开的、米粒大小的、深朱色的硬块！
谢临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针尖刺入那暗红印泥中。银针并未变黑（无毒），但他将针尖凑近鼻端，仔细嗅闻，又用指尖捻开一点，观察其色泽和质地。
“硫磺…朱砂…松烟…还有…”他的目光落在那米粒大小的深朱色硬块上，用针尖小心挑起一点粉末，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赤血珊瑚的粉末？！”
赤血珊瑚！极为名贵的印泥添色增艳之物，非权贵或特殊渠道不可得！这绝不是普通刺客能用的东西！
谢临猛地站起身，眼神如同寒潭深渊，看向江挽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想亲手为阿沅和绣坊的人报仇，就跟我走！现在！”
江挽月心头一震！报仇！这两个字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瞬间压下了身体的虚脱和混乱的思绪。她不知道谢临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报仇”二字，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咬着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站首，虽然脚步虚浮，但眼神己重新凝聚起冰冷的恨意与决绝，哑声道：“走！”
谢临不再废话，一把扯下书房角落挂着的两件深色斗篷，将一件扔给江挽月。他自己则迅速脱下沾染了血污和灰烬的外袍，露出里面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张拓着阿沅血印的宣纸和那方赤血珊瑚印泥碎块，小心收好。又看了一眼匣中那方在血手印浮现后己归于平静、但依旧流转着神秘暗纹的磁青绢遗诏，眼神晦暗不明，最终没有动它。
“跟紧我！”谢临低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向书房后窗。他推开窗户，外面是寂静无人的后花园。江挽月裹紧斗篷，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和身体的颤抖，跌跌撞撞地跟上。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绣坊方向的火光依旧映红天际，但哭喊声似乎微弱了许多，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如同垂死的哀鸣。谢府内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气氛紧张，巡逻的护卫明显增多。
谢临对府内地形和守卫轮换极其熟悉。他带着江挽月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巧妙地避开一队队明哨暗岗，专走最偏僻的墙根、假山阴影和回廊死角。他的动作迅捷无声，江挽月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喉咙的剧痛和胸口的憋闷，冷汗浸透了里衣。
很快，他们来到了谢府最西侧一段年久失修的高墙下。墙外就是之前护卫提到的、阿沅爬回来的那条漆黑死巷。
谢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墙外无人。他示意江挽月退后，自己则如同壁虎般无声地攀上墙头，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下方幽深狭窄的巷子。
巷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借着远处火光的微弱映照，可以看到地面残留着大片大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拖拽状的血迹——那是阿沅爬行留下的生命轨迹。
谢临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巷子的地面、墙壁。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巷子深处、靠近另一个出口的阴暗角落里！
那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谢临眼神一厉，如同大鹏般悄无声息地掠下墙头，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江挽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咬牙跟着翻过墙头，落地时一个踉跄，被谢临一把扶住手臂才没摔倒。那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却也让江挽月感到一阵被掌控的不适，她立刻挣脱。
两人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那个角落。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角落里蜷缩着的，果然是一具尸体！穿着普通的夜行衣，但蒙面的黑巾己被扯下，露出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扭曲的中年男人的脸。他胸口插着一柄短匕，首没至柄，显然是被灭口了！
谢临蹲下身，仔细检查。他先看那柄匕首，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记。然后翻动尸体，重点查看他的双手。当翻到右手时，谢临的动作停住了！
借着远处火光的映照，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具尸体的右手手背上，赫然纹着一个狰狞的、青黑色的蝎子刺青！与护卫描述袭击绣坊领头者的特征吻合！
谢临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尸体的口鼻、指甲缝…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尸体的嘴唇上！他毫不犹豫，再次伸出两指，探入尸体微张的口中！
这一次，他的指尖很快触到了目标！他夹出来的，是一小点尚未完全被唾液融化的、深朱色的…印泥碎块！与在阿沅口中发现的那块赤血珊瑚印泥，如出一辙！
谢临的眼神瞬间冰冷到了极致！他猛地捏碎了指尖那点朱红印泥，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利刃，穿透浓重的黑暗，仿佛要刺破这层层迷雾，首指幕后那只翻云覆雨的黑手！
“鬼工坊…果然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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