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璟川的声音，是在第三天的午后送来的。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暮容若像往常一样，在午睡后醒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厨房，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毫乌龙。
她端着茶杯，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
接着，她开始整理桌面，将杂乱的书籍和纸张摆放整齐，然后打开留声机，放上那张熟悉的老唱片。
音乐声缓缓流淌，暮容若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坐在书桌前，正准备翻开日记本，记录下今天的心情，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很轻，轻得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暮容若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稍微重了一些。
—— 不是熟悉的简行舟的节奏，也不是她熟识的任何一种。
暮容若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木门问道：
“谁？”
门外没有人回答，只有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有人托我送这个。”
暮容若听着那声音，感觉有些陌生，但又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开门，继续问道：
“谁托你送的？”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再回答，只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暮容若等了一会儿，确定门外的人己经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果然，门口放着一个纸盒，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弯腰将纸盒拿起来，走进屋里，放在桌子上。
然后，她轻轻揭开纸盒的盖子，里面没有字条，只有一只录音笔。
暮容若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她几乎瞬间就认出来，这是她曾经送给林璟川的录音笔。
那时，林璟川总是说自己的记忆力太好了，反而常常被过去的事情所困扰，无法专注于当下。
于是，她特意买了这只录音笔送给他，希望他能够用它来记录下生活中的点滴，而不是一首沉浸在回忆里。
她没打开，失了魂般的坐了一下午。
首到夜色坠落，她才在一片寂静中，将耳机插入那只录音笔。
一开始只有沙沙的静电声，像是他一如往常那样，在说之前总会沉默好一阵，彷佛不确定该从哪里开始。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呼吸。
很浅，几乎听不清的那种，但她认得。
那不是陌生人的声音，是曾经在她枕边夜复一夜陪她入眠的频率。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不知道这段录音妳会不会听到，也不知道妳现在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妳还会不会…记得我。”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哀伤。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但那笑声却显得有些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让人听了心里有些难受。
那笑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感觉，就像沙砾被闷在喉咙里太久，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
“但我想讲，因为如果我不讲，我怕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然，仿佛这是他最后的一次倾诉。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然而，她的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声音。
“我很后悔，若若。”
他的声音略微颤抖着，透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后悔的不是只有一件事，是很多件，连起来都说不完。”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
“后悔没在妳说痛时第一时间相信你，后悔在妳沉默时以为妳无所谓，后悔当妳离开时我还以为妳会回来。”
录音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轻微的呼吸声。那是他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暮容若能够明显地感觉到。
她太熟悉他了，熟悉他在说谎前的那个吞口水的频率，而此刻，这个频率明显加快了。
“我去看了妳的第一场展览，那封信，我念了很多次。”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略微有些沙哑，仿佛被泪水浸泡过一般，带着些许的哽咽。
“我每一次都念错，因为我一念就会哭。”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的话语，心中泛起了涟漪。
那封信，她写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被他看到，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珍视。
她的眼泪没有掉落，但心里某个小抽屉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开，「啪」地一声，自己打开了。
里面装着的，是她对他的回忆，以及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妳说过，写日记，是因为这样妳才觉得自己存在。”
他的声音继续传来，像是在回忆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我一首觉得妳太安静，后来才发现，是我从没学会怎么听妳说话。”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又停了几秒，这一次，比前面更长，长到她以为这段录音就要结束。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暮容若，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听妳说一次，妳有没有爱过我。”
她的手心出了汗，指尖却是冰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那份曾经的感情，究竟算不算是爱。
录音笔还没结束，但后面的声音明显断断续续，像是他一边讲，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崩溃。
她听着他的声音，仿佛能看到他在录音时的模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妳说妳想听……那我来了。”
声音结束后，房间里一片死寂，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时间己经凝固。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一般，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轻微。
没有泪水滑落，她的双眼只是凝视着虚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绝，只有那刚刚结束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那一晚，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日记本，记录下这一天的点点滴滴。
相反，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陈旧的信纸，那是她很久以前用过的，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
她拿起笔，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信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林璟川，我曾经不确定自己够不够重要，现在我知道了，你让我知道了。」
写完这句话，她放下笔，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却包含了她太多的情感和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知道林璟川是否能看到这句话，但她还是决定把它写下来。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放回抽屉里，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然后，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等着心中的波澜，渐渐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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