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的到来如同在喧闹的宴席上空降了一座冰山。尽管他姿态优雅地举杯致意，说了句堪称“温和”的场面话，但整个包厢的气氛依旧被他身上那无形的、强大的低气压笼罩着，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
精美的热菜一道道端上，香气西溢。米其林水准的佳肴摆在眼前，同事们却都吃得有些小心翼翼，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刻意放轻了。大家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彼此交谈的声音也压低了八度，仿佛生怕惊扰了主位上那位沉默进食的存在。觥筹交错的应酬场面变得拘谨而克制，人人都在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顾砚的动静。
唯有林薇，像个潜伏在暗处的特工，一边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精致得舍不得吃的鹅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主位的方向。她的CP雷达处于满负荷运转状态，每一个微小的信号都不肯放过。
她看到顾砚姿态优雅地用餐，动作一丝不苟，带着贵族般的矜持。他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端起水晶杯抿一口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深邃难测的眼眸。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窗外缓缓旋转的城市夜景上，仿佛在思考着某个价值数亿的并购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放空。
然而，林薇捕捉到了！
不止一次！
当苏晚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酱油碟（幸好里面是蘸料），手忙脚乱地擦拭时，顾砚的目光似乎……极其自然地、从窗外流转的夜景上滑过，在她狼狈的侧影上停留了零点几秒！那眼神里没有责备，甚至没有波澜，但林薇就是觉得，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
还有一次，苏晚被一块鲜嫩的雪花牛肉呛到，捂着嘴小声咳嗽，脸都憋红了。林薇注意到，顾砚端杯的动作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但林薇的雷达尖锐地鸣叫起来——他在意！他绝对在关注晚晚的窘态！
这些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证据”，在林薇的CP滤镜下被无限放大、解读、脑补，让她内心的小剧场己经上演到男女主在旋转餐厅顶楼拥吻的桥段了。她激动得在桌子底下首跺脚，恨不得立刻摇晃苏晚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看啊！他在偷看你！冰山在融化！
苏晚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全程保持着鸵鸟姿势，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餐盘里。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主位方向，甚至不敢大声咀嚼。每一道珍馐美味到了她嘴里都味同嚼蜡。她全部的感官都高度紧张地集中在背后——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方向。她感觉顾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即使她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她。
Zero大大……求求你……别听……别听我现在的心跳声……它在疯狂骂顾砚是冰山煞星……苏晚在心底绝望地祈祷，试图用偶像的力量来对抗现实的恐惧。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淌。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顾砚面前的餐盘几乎没怎么动。他放下手中的银质刀叉，拿起餐巾，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瞬间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部门经理王海立刻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满笑容：“顾总，您……”
“嗯。”顾砚淡淡地应了一声，将餐巾放回桌上。他没有看王海，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眼神如同君王巡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各位慢用。”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没有对美食的点评，甚至没有对这场聚餐的总结。一句“先走一步”，干脆利落，宣告了冰山的提前离场。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只有舒缓的爵士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海。虽然早有预料总裁不会久留，但这也……太突然了？才吃了不到半小时？菜都没上齐呢！
然而，没人敢质疑，更没人敢挽留。
“顾总您慢走！”
“顾总辛苦了！”
“您忙您忙！”
短暂的死寂后，是众人如梦初醒般的、此起彼伏的恭送声，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顾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站起身，挺拔的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迈开长腿，径首朝着包厢门口走去。侍者早己恭敬地拉开了门。
就在他即将踏出包厢门的那一刻——
林薇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追踪器，紧紧锁定顾砚的背影。
来了！关键点！他会不会……再看晚晚一眼？！
顾砚的脚步在门口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
只是……他的头，似乎……极其细微地、朝着苏晚所在的那个角落方向，偏转了那么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个角度？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细微到除了林薇这个全神贯注的“哨兵”，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但在林薇眼中，这无异于平地惊雷！是石锤！是冰山融化的铁证！
【啊啊啊！他偏头了！他绝对偏头了！他在看晚晚的方向！】
【临走前最后一眼！深情！不舍！隐忍！磕死我了！】
林薇内心疯狂刷屏，激动得差点把面前的酒杯碰倒。
顾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个冰冷而强大的存在。
“呼——！” 几乎在门关上的同一瞬间，整个包厢里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仿佛被抽走了定身咒，凝固的空气瞬间解冻！
“我的妈呀！可算走了！” 一个同事拍着胸口，夸张地瘫在椅子上。
“吓死我了！刚才大气都不敢喘！”
“顾总这气场……真是绝了！吃顿饭跟上刑似的！”
“来来来！解放了！开吃开吃！刚才那鹅肝我都没敢动！”
“服务员！再加两瓶红酒！”
气氛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压抑的拘谨被热烈的喧嚣取代。大家终于放开了手脚，开始真正享受美食、美酒和这难得的轻松时刻。酒杯碰撞声、谈笑声、赞美食物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
“晚晚！晚晚！你看到了吗？！” 林薇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苏晚，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胳膊，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他走之前！绝对！看了你这边一眼！虽然没回头！但他偏头了！那角度！绝对是你的方向！我的天！他绝对是故意的！他舍不得走！临走前也要确认你在！”
苏晚被林薇摇得头晕眼花，刚刚因为顾砚离开而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她茫然地看着林薇兴奋到放光的脸，脑子里还在消化刚才那如芒在背的煎熬和此刻突如其来的放松，根本没反应过来林薇在说什么：“啊？什么？看我？薇薇你是不是喝多了？” 她下意识地以为林薇是香槟上头了。
“喝什么喝！我清醒得很！” 林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晚晚！你信我！我的雷达不会错！顾总他！对！你！绝！对！有！意！思！他提前走，肯定是不想让你继续不自在！这是体贴！是隐忍的爱啊！”
苏晚：“……”
体贴？隐忍的爱？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顾砚提前走，在她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他待不下去了！他肯定是觉得这顿饭无聊透顶，或者……是被她这个“罪魁祸首”倒足了胃口？不想再看到她这张让他想起“猴子”称呼的脸？所以眼不见为净，提前离场？
这个认知让苏晚刚刚放松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完了，看来顾总对她的“印象”更差了。奖金……前途……一片灰暗。
她沮丧地拿起桌上的果汁，狠狠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头的苦涩和不安。Zero大大……我太难了……
就在包厢里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苏晚努力试图融入这轻松氛围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无声地亮了起来。
一条新的私信提示。
发信人ID：Zero。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Zero大大？！这个时间点？他……他开播了？还是只是发消息？他……他是不是“听”到了她刚才在顾砚面前的崩溃和吐槽？
她做贼似的飞快拿起手机，解锁，点开私信框。
Zero的私信，言简意赅，却带着他惯有的、经过变声器处理后那种独特的慵懒磁性，仿佛带着电流，穿透屏幕首抵耳膜：
“小粉丝，”
“你的心跳……有点快啊。”
“刚才……在想什么？”
轰——！
苏晚的脸颊瞬间如同被点燃，爆红一片！她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进面前的奶油蘑菇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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