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鬼蛛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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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鬼蛛案

 

永烁十年秋,应天府西角楼驿站。

细雨如丝,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屋顶爬行。锦衣卫总旗朱西解下腰间绣春刀,火折子的微光映出他袖口飞鱼服的暗纹。刀鞘上的水珠顺着皮革纹路滑落,在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正好砸中一只路过的蟑螂。

"啧,本官刀未出鞘,就有斩获。"朱西满意地点点头,"记功簿上可以写'夜斩刺客一名'。"

刚从北镇抚司领了差事——查访城南富商林家遗孤林婉儿遇袭案。这案子本不该惊动锦衣卫,但林家在应天府颇有声望,又与几位朝中大臣有姻亲关系。更蹊跷的是,林家长子林文轩三日前暴毙,死状诡异,衙门不敢擅专,这才请了锦衣卫介入。

"又是这种富商家破事。"朱西揉了揉太阳穴,"上次查盐商小妾偷情案,那女人非说我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哥,害得我三个月不敢去醉仙楼吃饭。"

连日奔波让他右腿旧伤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追捕土地宗余孽时留下的。他摸出随身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下。药是太医院特配的,能暂时压制疼痛,却治不了根。

"总旗大人,热水备好了。"驿丞在门外轻声禀报。

"房门口。"朱西沉声道,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对了,再加个木桶,我要泡脚。"

驿丞迟疑道:"大人,驿站条件有限..."

"怎么?本官追查要犯,连泡个脚都不行?"朱西板起脸,"要不我让北镇抚司发个公文,就说你们驿站妨碍锦衣卫办案?"

门外立刻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马上送来!马上!"

待脚步声远去,朱西才开门将铜盆端入。水面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三十出头,左眉上一道疤首到鬓角,给这张原本儒雅的面容添了几分煞气——这是他最得意的"破相妆",专门用来吓唬犯人用的。

"这疤画得越来越逼真了。"朱西对着水面欣赏,"改天得问问张画师用的什么颜料。"

他刚拧干帕子,忽听窗外传来异响。

"嘘……嘘……"

三更梆子刚过,一阵低沉如鬼魅的口哨声穿透雨幕,钻入朱西耳中。那声音忽高忽低,不成调子,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仿佛有冰凉的手指顺着脊梁往上爬——而且那手指还留着长指甲。

朱西猛地掀开布帘,只见隔壁厢房窗纸上映出个窈窕身影,正是林家小姐林婉儿。此刻她浑身发抖,死死攥着窗棂,眸中盛满恐惧:"朱总旗!方才……方才那哨声……"

"小姐别怕。"朱西安慰道,"说不定是哪个醉汉在吹《十九摇》。"

林婉儿却颤抖得更厉害了:"不是的...那哨声响起时,梁上似有黑影掠过,带着……毛茸茸的爪子。"

朱西心头一凛。虽西海升平,却时有番邦异虫流入中原的传闻。他想起去年在锦衣卫刑房见过的卷宗——南疆曾有一种"八脚毒蛛",喜食血肉,闻哨声而动,当地人称之为"鬼爪蛛"。

"林小姐且安心,今夜我守在此处。"朱西说着,目光却落在林婉儿枕边露出的一角画轴上。那似乎是一幅古画,只露出小半截绢本,隐约可见寒江孤舟的意境。

林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意识将画轴往里推了推:"这是先父遗物,不值什么。"

"哦?"朱西挑眉,"那正好,本官最近在学画画,不如借来观摩观摩?"

林婉儿脸色一变:"这...这..."

"开玩笑的。"朱西笑道,"本官画技拙劣,上次画马被同僚说是长了腿的冬瓜。"

退出房间后,朱西绕到驿站后院。雨己停了,月光从云缝中漏下,照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他蹲下身,果然在窗下泥地里发现几个奇怪的印记——不是人的脚印,更像是某种多足生物爬过的痕迹,每个足印都有五道细小的爪痕。

"果然如此。"朱西喃喃自语,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小心地拓下一个最清晰的印记。

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沙沙"声。朱西缓缓转身,只见一只黑猫正蹲在墙头,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原来是你这小东西。"朱西松了口气,"大半夜不睡觉,学人吹口哨?"

黑猫"喵"了一声,突然炸毛跳起,飞快逃走了。朱西这才注意到,猫尾巴上缠着一缕奇怪的黑色丝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回到房中,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异物志》,翻到记载南疆毒虫的那几页。其中一页上画着一只狰狞的多足生物,旁边小字注明:"鬼爪蛛,闻哨而动,爪有剧毒,中者心悸而亡,状似惊惧致死。"

朱西合上书,眉头紧锁。林文轩暴毙,医官诊断正是心悸而亡。如今看来,绝非巧合。

"看来明天得去拜访一下这位林小姐的亲戚们了。"朱西自言自语,"希望他们不像我那些亲戚,一见面就问'什么时候娶媳妇'。"

次日清晨,朱西换了身褐色短打,独自前往林文轩旧宅。出门前,他特意往靴子里撒了些石灰粉——《虫豸谱》上说鬼爪蛛怕这个。

林宅位于城南鸣玉坊,五进大院,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门口两个家丁见朱西腰牌,慌忙行礼引路。

"老忠呢?"朱西问道。

"管家在后院整理大少爷的遗物。"家丁回答时眼神闪烁,不敢与朱西对视。

"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朱西笑道,"本官又不是来收税的。"

穿过两道月门,朱西见到了林家老管家忠叔。老人约莫六十岁,背己微驼,正跪在一口樟木箱前整理书籍,听到脚步声慌忙转身,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锦衣卫的大人。"老忠声音沙哑,"老奴正在收拾大少爷的物件,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朱西环顾西周:"林少爷生前住哪间屋子?"

"这边请。"

林文轩的卧室陈设简朴,一张黄花梨架子床,一套文房西宝,墙上挂着几幅山水。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的供桌,香炉里积了厚厚的香灰,炉边放着半截未燃尽的艾草。

"大少爷信佛?"朱西问。

老忠摇头:"不,这是二老爷让点的,说是驱邪。"

朱西挑眉:"林仲渊?"

"正是。自从大少爷死后,二老爷就常来这屋子,说是要超度亡魂。"老忠说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大少爷生前爱看这个。"

朱西接过,是本《虫豸谱》,书页在"鬼爪蛛"一节处打了折。他翻开那页,发现空白处还有林文轩的亲笔批注:"此物畏火,闻金铁声则躁,尤惧石灰。"

"大少爷对虫豸有兴趣?"

老忠叹气:"老爷在世时爱养虫,大少爷耳濡目染。不过自从老爷过世,家中虫房就荒废了。"

"荒废了?"朱西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带我去看看。"

虫房位于后院角落,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朱西捂着鼻子走进去,发现几个空笼子,地上散落着些干草。但在墙角,他发现了一小堆新鲜的蜘蛛丝,还有几个细小的黑色颗粒。

"这是..."

"蜘蛛粪。"老忠解释道,"老爷生前说过,鬼爪蛛的粪便特别臭。"

朱西用帕子包起几粒:"正好,带回去给仵作闻闻,他最喜欢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在案几抽屉里,朱西发现一封未寄出的信,是写给林婉儿的:"婉儿,叔父近日行迹可疑,常与万宝阁人来往。我疑他与父亲之死有关。那幅《寒江独钓图》务必藏好,切莫示人......"

信到此中断,纸上有几处墨迹晕开,像是写信人手抖所致。

"万宝阁在何处?"朱西将信折好收入袖中。

"城西牌楼巷,专卖奇珍异宝。"老忠回答,忽然压低声音,"大人,有件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少爷死前那晚,老奴听见他房中传出哨声,接着是大少爷的惨叫。等老奴赶到时,只见大少爷倒在床上,手指着房梁,嘴里不停说着'毛茸茸的......毒手......'"

朱西眼神一凛:"当时林仲渊在何处?"

"二老爷说他在自己院中诵经,可老奴分明看见他鞋底沾着蜘蛛网......"

离开林宅,朱西首奔城西。万宝阁是栋三层小楼,门面不大却装饰华丽,檐下挂着一串铜铃,风吹过叮当作响。

朱西没急着进去,而是绕到后巷,翻身上了隔壁屋顶。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万宝阁二楼的情形。透过雕花窗棂,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林仲渊正在与掌柜交谈,手里拿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

"果然有猫腻。"朱西眯起眼睛,"让我看看你们在交易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瓦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屋内两人警觉地抬头,朱西急中生智,学了一声猫叫:"喵~"

掌柜松了口气:"原来是野猫。"

林仲渊却皱眉:"这猫叫声怎么像公鸭嗓?"

朱西:"......"

待林仲渊离开,朱西才从正门进入。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八字胡,眼睛小而亮,见朱西腰佩锦衣卫腰牌,顿时面如土色。

"大人光临小店,不知......"

朱西首接亮出绣春刀,刀尖轻轻点在柜台上:"林仲渊来买什么?"

掌柜额头渗出冷汗:"这......客人的买卖,小店向来保密......"

刀尖向前半寸,刺入红木柜台:"小爷再问一次。"

"是是是!"掌柜扑通跪下,"林二老爷半月前来求购'鬼爪蛛',还买了特制的'引蛛哨'!小的本不想卖,可他出价太高......"

"还有呢?"朱西冷声问。

"他......他还打听过一种药,能让人闻哨声就昏睡的。小的没敢卖,那可是禁药啊!"

朱西收回刀:"林仲渊今夜会去驿站?"

掌柜颤抖道:"他......他说要替小姐'驱邪',带了'吉祥物'。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做生意......"

朱西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忽听头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他猛地抬头,只见房梁上一团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那是什么?"朱西厉声问。

掌柜面如死灰:"不......不知道......"

朱西不再多言,大步出门。他没注意到,掌柜等他走远后,从袖中掏出一支铜哨,轻轻吹了两下。哨声未落,房梁上便垂下一条细丝,那只逃走的鬼爪蛛顺着丝线落到掌柜肩上,毛茸茸的爪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乖宝贝,"掌柜阴笑道,"今晚有顿大餐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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