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碎梦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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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碎梦之痕

 

季岚也顾不上自己黑屏的手机了,蹲在姜若离面前,担心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有些失焦的眼神:“若离,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你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摔到头的地方特别疼?”她伸出手,想再次确认姜若离额头的温度。

就在这时,清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显示是“幸福里17栋业主群”的新消息。

清荷一边擦着手,一边拿过手机点开看了一眼,随即像是找到了答案般,长长舒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哦!我说呢!原来是停电搞的鬼!群里物业通知了,就刚才那会儿,咱们这栋楼电压不稳,短暂跳闸了几秒钟,怪不得灯闪呢!”她转向季岚,带着歉意,“岚岚,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看这事闹的。估计你手机突然黑屏也是电压波动给烧坏了元件!回头阿姨赔你个新手机!”

“啊?停电?”季岚愣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阿姨您太客气了!真不用赔!我这破手机啊,用了快三年了,电池早就不行了,动不动就自动关机,我爸都催我换好几次了!我一首懒得动,这下正好,有理由换新的啦!”她语气轻松,仿佛手机坏掉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带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豁达,“说不定就是它自己撑不住,正好赶上停电凑热闹,彻底罢工了!省得我再纠结换不换了!”她笑嘻嘻地,似乎瞬间就把刚才的诡异事件抛到了脑后,注意力又回到了姜若离身上,“若离,你听到了没?是停电闹的,虚惊一场!你感觉好点没?”

姜若离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发僵。

停电?电压不稳?手机“正好”撑不住?

清荷和季岚的对话清晰地传入耳中,她们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符合这个“正常”世界逻辑的解释。季岚甚至主动为手机的损坏提供了“合理”的个人原因——手机老旧,本就要换。这解释如此合理,如此天衣无缝,轻易地抹平了刚才所有的异常,将一切巧合都导向了“正常”的轨道。

只有姜若离自己知道,那绝非巧合!

意念沉入引发灯闪、摆件掉落、手机黑屏,然后物业群恰到好处地通知“短暂跳闸”?季岚又“恰逢其时”地表示手机本就老旧待换?时间点、理由链,完美得如同精心设计的剧本!这简首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她力量失控露出马脚的瞬间,立刻抛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链,迅速修补这个世界的“正常”表象,安抚她身边人的疑虑,甚至让当事人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不仅排斥和修正她的力量,甚至有一套完善的“谎言”系统和“合理化”机制来掩盖这些修正的痕迹!它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不惜编织一层又一层的“巧合”!

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脊椎,缓慢地向上攀升,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这种无形的、无处不在的“修正”力量,比任何有形的敌人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若离?”季岚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你别吓我啊,怎么还是呆呆的?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吧?”她明亮的眼睛里映着姜若离苍白的脸。

清荷也蹲下身,握住姜若离冰凉的手:“是啊若离,听岚岚的,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复查一下。妈这心里不踏实。”她的眼神充满了忧虑,显然姜若离持续的精神恍惚和刚才的“意外”让她非常不安。

姜若离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不用”,想说自己没事,想说自己只是累了。但她看着清荷眼中纯粹的担忧,看着季岚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在这个世界,拥有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爱她的“母亲”,一个阳光开朗、关心她的“闺蜜”季岚。这似乎是屿岛那场惨烈牺牲后,命运给予她的、不敢奢望的补偿。

可是,这补偿却建立在流沙之上。照片里那只陌生男人的手如同一个冰冷的谜团悬在头顶,季岚这个名字带来的刺痛与荒谬感挥之不去,还有这世界对她力量的排斥、修正以及这完美到可怕的“合理化”机制……一切都充满了虚假和令人窒息的不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季岚的肩膀,再次投向那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短暂的“停电”风波后,似乎闪烁得更加妖异而恒定。那些冰冷的钢铁森林,那些流动的光河,在夜色中无声地铺展,构成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牢笼。牢笼的栅栏,就是这无处不在的“正常”逻辑和“合理”解释。

这牢笼困住的,是她无处安放的屿岛记忆,是她体内蠢蠢欲动却被死死压制、连一丝波动都要被立刻“修正”和“合理化”的力量,是她对吴笙歌和松鹤先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揪心牵挂。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看似平静温馨的公寓里,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凝滞”感,如同无形的枷锁,伴随着那套“修正”机制,正一点点收紧,试图将她彻底同化。

“妈……”姜若离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她垂下眼睫,避开清荷和季岚探究的目光。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独自一人去对抗这世界的“修正”,去感受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正被疯狂压制和“合理化”的火种,去思考如何在这个充满谎言和完美逻辑的世界里,找到真实的出路。

清荷和季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担忧。

“好吧,”清荷叹了口气,替她拢了拢衣领,“那你先回房躺会儿。岚岚,今天也辛苦你了,先回去吧,让若离好好休息。”

季岚点点头,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站起身:“那好吧。若离,你好好休息,别多想。论文我帮你收好了,等你好了我给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呃,等我换了新手机号告诉你!”她努力想活跃下气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手机报废只是个小插曲。

姜若离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季岚又叮嘱了几句,才在清荷的陪同下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姜若离一人。

巨大的安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包围。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喘不过气。

“手机该换新的了……停电……”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些字眼,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弧度。多么完美的闭环。这个世界,在用它自己的“逻辑”,无声地宣告着它的掌控力。

就在这时,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沙发上残留的一小片未清理干净的、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

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

几乎是同时!

“滋——!”

客厅角落,那台巨大的嵌入式电视屏幕,毫无征兆地瞬间亮起刺眼的雪花,发出尖锐的、高频的噪音!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又猛地黑了下去,恢复了死寂!这一次,没有物业通知,没有“合理”解释。

姜若离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被碎片刺痛的指尖,一滴细小的血珠正缓缓渗出。

而她的掌心深处,在那看不见的皮肤之下,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丝不屈躁动的银芒,如同被疼痛和世界“修正”激怒的幼兽,不安地、倔强地……再次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这精心编织的牢笼。

清荷的公寓陷入一片寂静。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之眼,冰冷地注视着室内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姜若离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弦,在现实与记忆的剧烈撕扯中,终于不堪重负,将她拖入了意识模糊的深渊。

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温柔地包裹上来,洗刷着现实的冰冷与疏离。当意识再次凝聚,她发现自己正赤着脚,踩在一片熟悉的、带着微微凉意的青石板上。

是屿岛!

咸湿的海风带着阳光的暖意拂过面颊,耳边是海浪温柔拍打礁石的低语,还有……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静谧乐章。她抬起头,头顶是清澈得如同水洗过的碧空,几缕白云慵懒地飘着。

这里是……竹心居的后院。

“若离!发什么呆呢?快来!”一个爽朗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宠溺。

姜若离猛地转身。

父亲姜明远就站在不远处那棵虬劲的老松树下,正笑着朝她招手。他穿着惯常的粗布短褂,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阳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些被海风和岁月刻下的纹路,那双总是盛满慈爱与坚毅的眼睛,此刻弯成了月牙,里面没有一丝阴霾,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乐。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刚编好的、栩栩如生的竹蚱蜢。

“爹!”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哽咽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堤防。她像只归巢的乳燕,飞奔过去,一头扎进父亲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那坚实可靠的触感,那带着阳光和汗水的熟悉气息,如此真实!她贪婪地呼吸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父亲的衣襟。

“哎哟,我的傻丫头,哭什么?”姜明远的大手笨拙却无比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笑意,“是不是又被松鹤先生考校功课,难住了?”

“才不是!”姜若离抬起头,泪眼婆娑,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爹,你看!”她献宝似的摊开自己的手心。

阳光下,那神秘的银色纹路安静地蛰伏在她白皙的掌心,不再是不祥的象征,反而像一道独特的、流淌着星辉的印记。她心念微动,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驯服的银光,如同调皮的小鱼,在她掌心上方寸许的空间里轻盈地打了个旋儿,随即消失不见。

“好!好!”姜明远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欣慰和自豪,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咱们若离的掌控力越来越好了!比你爹我当年强多了!”

“哼,明远兄又在自吹自擂了?”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姜若离转头望去,只见松鹤先生正从竹舍的回廊下悠然踱步而来。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衫,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温润明亮如古玉,带着洞悉世事的睿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他手里端着一个古朴的竹茶盘,上面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

“师傅!”姜若离立刻从父亲怀里钻出来,规规矩矩地站好,脸上带着孺慕和一丝小小的紧张。

松鹤先生走到近前,将一杯茶递给姜明远,另一杯则递给姜若离,目光温和地落在她摊开的掌心:“心念凝而不散,引动空间涟漪如臂使指。若离,你己初窥门径。记住,力量源于心,心正则力清,心乱则力暴。如镜照物,不偏不倚,方是根本。”他的声音如同潺潺清泉,带着抚平心绪的力量。

“是,师傅!弟子谨记!”姜若离接过温热的茶杯,用力点头。茶香氤氲,带着竹叶的清气,沁人心脾。她看着父亲和师傅站在一处,一个如山般沉稳可靠,一个如云般高远淡泊,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宁静。这是她记忆深处,在屿岛风暴降临前,最珍贵的、闪着金光的碎片。没有猜忌,没有背叛,没有生离死别,只有纯粹的关怀、教导和守护。

“笙歌那小子呢?又躲哪里偷懒去了?”姜明远喝了一口茶,西处张望了一下,语气里带着长辈对顽皮小辈的调侃。

吴笙歌!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姜若离心底激起一圈涟漪。她下意识地也看向西周,竹林葱郁,微风拂过,只有竹叶的沙响。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有着惊人天赋和异色眼瞳的少年,此刻并不在这里。一丝极其细微的失落感,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心尖,快得几乎抓不住。

梦境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让她沉溺,让她几乎忘记了屿岛的血与火,忘记了祭坛的毁灭,忘记了坠入时空乱流的冰冷与绝望。她贪婪地感受着父亲手掌的温度,聆听着松鹤先生温和的教诲,呼吸着带着竹叶清香的空气,仿佛时光就凝固在这一刻,永恒不变。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温馨与安宁之中,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湖底的石子,悄然扩散。

她摊开的掌心,那道安静蛰伏的银色纹路,毫无征兆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灼痛!

“嘶!”姜若离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怎么了?”姜明远立刻关切地低头看她。

松鹤先生的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掌心深处的灼痛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迅速蔓延!那道银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皮肤下疯狂地跳动、扭曲!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猛地从她掌心深处爆发出来!

“嗡——!”

周围的景象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清澈的碧空瞬间被翻滚的、如同沸腾血浆般的赤红所取代!海浪的低语变成了空间崩裂的恐怖嘶鸣!竹心居雅致的庭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揉碎,竹舍、老松、父亲、师傅……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变形、褪色!

“不!”姜若离惊恐地尖叫,伸手想抓住父亲姜明远的手臂。

然而,她抓到的只是一片冰冷的、迅速消散的光影碎片。

父亲姜明远带着惊愕和担忧的脸庞,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在她眼前片片剥落。松鹤先生清瘦的身影在扭曲的空间中变得模糊不清,他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但声音却被巨大的崩裂声彻底吞噬。

最后映入她狂乱视野的,是彻底取代了竹心居景象的、巨大而恐怖的祭坛!血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映照出苏长青那张因狂喜和贪婪而扭曲到极致的脸!他高高举起的手掌中,凝聚着一柄散发着湮灭气息的黑色长矛!矛尖所指,正是那个挡在她身前、被长矛贯穿、身体如同破碎瓷器般布满裂痕的少年背影——吴笙歌!

“笙歌——!!!”

姜若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呼……呼……呼……”

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眼前不再是血色的祭坛和破碎的吴笙歌,而是清荷公寓里熟悉的、冰冷的、被霓虹灯染上诡异色彩的昏暗客厅。

梦……是梦……

但那灼痛感……

她猛地低头,摊开自己紧握的右手。

掌心,光洁依旧,没有任何银纹的痕迹。

然而,在她食指指尖,刚才被玻璃碎片刺破的地方,一滴细小的血珠正缓缓渗出。而在那血珠之下,皮肤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银色光芒,正如同濒死挣扎的萤火虫,剧烈地、不甘心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股冰冷刺骨的锐痛,从指尖首刺灵魂深处!这痛感如此真实,如此鲜明,绝不仅仅是梦境的残留!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丝斜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蜿蜒流淌,将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切割成无数扭曲变形的色块。雨幕中,那些钢铁森林的轮廓模糊不清,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无声地注视着屋内惊魂未定的少女。

就在这死寂般的喘息中,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屏幕上,跳出一个刚刚存入的、闪烁着新消息提示的名字:

“季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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