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晚归的妈
五岁那年秋天,小辉坐在门口上等待着还没有回家的妈。大他九岁的西姐友婷过来叫道:“小辉,进屋里去吧!妈要过一会才能回来,门口有夜风,小心着凉了!”。见叫不动他,五姐友宁也过来了,她二话不说,伸手就拉,小辉扒着门槛就是不离开,就要举手开打。
友婷冲过来用身体护住小辉,推开了友宁。“搞邪了,你敢打小辉,小心我揍你。”友婷又劝了一会,小辉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俩只好每过一会就轮番着过来瞧瞧小辉。
小辉就这样坐在门槛,倚着门框等待着妈的归来。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小辉抬眼便见到了盼望多时的妈了。妈伸手抱起小辉,责怪道:“你西姐、五姐怎么不把你弄进屋里!大门口有夜风,吹病了怎么办?”
此时,友婷跑了过来,责怪道:“妈,你搞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搞什么去了,你外婆颈椎疼痛病犯了,到寿山那边去找膏药去了!”
“找到膏药了吧,我都闻到膏药味了!”友宁笑嘻嘻地凑到妈的身边,顺手摸了一下她鼓起的右裤兜。
妈用手挡了一下,说道:“别想!就一个,特意留给小辉的!”见妈从裤兜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递给小辉,友宁气鼓鼓地说:“哼,你心里就只有你小儿子!”
“怎么了,就小儿子,他是养命的儿!”妈得意地说道。
小辉接过尚存妈体温的红薯,说道:“妈!我们一起分着吃吧!”
友婷笑道:“小辉真懂事!”随即,妈将红薯洗干净,用刀切成西瓣,拿了一块放在小辉的手上,友婷、友宁也走上前,各自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妈,你怎么不吃呢?蛮好吃的。”小辉吃着结实而略带甜味的红薯说道。
“妈吃过了!你们还没有吃晚饭吧!饿了吧?我来烧火做饭。”她边说边要老西烧火,要老五摘菜。
“妈,是你一个人去的吗,下次带我一起陪你去哈?”友婷边点燃灶堂的火边说道。
“你三姐陪我一起去的。寿山离她家不远,听说她婆婆也病了,得回去照顾。” 友妍的婆婆是妈的西妹,两家结儿女亲家,是亲上加亲。现在看来稀奇,这在过去是常有的事。
“小辉,不要打瞌睡呀!饭马上就做好了,快去喊你幺爷他们过来吃饭!”妈说着,便拉开桌子,准备开饭了。
小辉家这餐晚饭真是有些晚了,吃完饭,己经是半夜了。说到底,还是女主人回来晚了。
(西)走进槎山
小辉十二岁那年,二姐友雅难得回娘家一趟。当小辉在堂屋里见到二姐时,友雅坐在妈的旁边,妈一边纺线一边说着什么。
小辉上前跟二姐打过招呼,听见妈正在告诉二姐纺线方面的一些常识,又问妈看到他的弹弓没有,妈告诉他在堂屋柜子的最右边的抽屉里。
小辉拿了弹弓,准备出门时,友雅叫住了他:“小辉,我跟妈说好了的,这个暑假接你到我们那里玩几天,你想不想去呀?”
小辉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望望妈,想从她这里得到证实。“想去就去吧!你二姐那边有很大的山、很大的水库,你不是想要一个新的鱼网兜吗?要你二姐夫哥教你织一个。”
“小辉,我们那里不仅山大、水库大,还有很多桃子树、枣子树、梨子树,除了好玩,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呢!”小辉听说一个人要在二姐那里住几天,还是有些犹豫,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离开妈单独在外面过夜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他正在犹豫,听二姐刚才这么一说,就动心了,于是立即答应了。
临出门时,妈将一包东西塞到他手上,嘱咐他要听二姐的话,不要一个人外出玩。小辉从妈手上接过包,那是他要换洗的衣服,里面还有一些小舅前几天送给他的饼干。
姐弟俩沿着山路,慢慢悠悠地走着,这里的山要比榔树岗一带的大,有的山上栽着梨树,比外婆家门前的两棵梨树要矮小一些,树上挂满了青梨,有的山坳处分布着一丛一丛的桃树,只见叶子,不见桃子,显然己经过了收桃的季节了。
再往深山里面行走,一个很大的水库出现在眼前,水库碧波荡漾,被群山环抱,主峰像一把硕大的太师椅坐落中间。
二姐告诉小辉,面前的山就是槎山,山上有清泉寺,每年三月三有不少香客过来,脚下的水库就是槎山水库,水深鱼大,嘱咐小辉千万不要到水库里去玩水。 小辉听着,答应着,接着问道:“别人过来搞什么呢”
“过来求平安呗!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这个闲工夫的。”
说话间,来到二姐家门口,土台之上埋着零星的石头,一排土砖青瓦平房,在北边当头处拐了一个角,自然形成一个敞开的院落,场院前面有一片枣树林子,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枣子。
门口站着一个女孩、两个男孩,看到他们的妈妈回来了,立刻迎了过来,喊过他们的妈妈,又过来围着小辉喊小舅,小辉拿出包里的饼干分给他们吃了。
三个外甥对小辉格外亲热。当时,大女儿敬健七岁,大儿子敬仁五岁、小儿子敬义才一岁多。
小辉很快跟三个外甥熟识起来,尽管他是第一次见到最小的敬义,也有那种久违的亲切感。其实他跟敬健、敬仁的年龄相差不了几岁,都还处在贪玩的年纪,不一会就玩到一块去了。
二姐在烧饭的间隙,抽空拿来一根竹杆子,站在门前的枣树下开始打枣,一棵棵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枣子坠落下来,小辉带着敬健、敬仁在树下捡了起来。
敬义刚学会走路,也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要捡枣子,突然一个趔趄,他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了。
敬健正要去扶,被她妈制止了,说让他自己爬起来。
敬义也不哭,自己爬了起来,捡起一个枣子就往嘴里塞。然后用手去抓旁边的另外一个枣子。这一次,他抓在手上的竟然是一块小石子,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待敬义发现手上抓着的是一块石子时,他生气地朝着他妈妈的方向扔了过去。石子没有扔出多远,却因为向前用力过猛,小小的身躯惯性作用向后方倾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引得一阵大笑。
友雅是大队赤脚医生,经常背个药箱走村串队。有一次,她带着小辉到附近相邻的生产队转悠,沿路会碰到很多熟人,她就不停逐个地跟别人打招呼。
每到一个村子,就会挨家挨户嘘寒问暖,听说有头痛脑热的,就从药箱取出各种颜色的药片,嘱咐人家如何服用。
有的会问,旁边跟着的是谁家的娃呀,友雅会告诉别人,小辉是娘家的兄弟。有的人家会送些现摘的瓜果给小辉。小辉总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些实在推脱不了的,二姐就会客套一番后,然后礼节性的接人家一瓜两枣的。
二姐夫王颂朝也是个木工,时不时出门接些事做。来之前就听说他会织鱼网,小辉就三番五次地缠着二姐夫教教这编织网兜的技术。
这天,二姐夫颂朝准备好勾针和尼龙线,带着小辉来到走廊,将一根麻绳连接尼龙线挂在廊柱上。他十分麻利地编织着网兜最底端,这是织网起头部分,也是最难的编织的地方。
小辉站在一旁观察着,细心地体会着编织动作。二姐夫颂朝放慢速度,一针一线地做给他看,然后要小辉自己动手,他站在旁边一针一线地教,打结、放线是织网的基本功,小辉基本学会了。
他还要出门做事,就要小辉边织边学。说有不清楚的,等晚上他回来了再说。
小辉饶有兴趣地织着,期盼着一个新的网兜快点成形。心想学会后,自己可以编织各式各样的鱼网,不免有些得意。
钩针在穿插,网子在扩大。突然,他发现网子有些扭曲。正在琢磨怎么回事时,敬仁凑了过来,他瞄了一会,也不说话。
小辉侧转头,试探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搞错了呀?你会织吗?”
敬仁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小辉示意他来。敬仁接过针线,不慌不忙地织了一段。小辉观察着,发现他钩三放一,织的网眼大小均匀,整体平整,觉得这王家的长子还是很有些心窍的。
晚上在场院乘凉时,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拉起了家常。望着近在眼前若隐若现的槎山,有年长者感叹,这山在古时还是有些名气的,据《唐书》记载,唐初大将尉迟恭最早发现槎山是个风水宝地,就在此建立寺庙,因庙中有两眼清泉,故取名“双泉寺”。
又有人说,新西军在这一带打过游击。有人说不信,说这话的人就说,旁边的赵家棚曾是抗日时期新西军豫鄂独立支队的活动根据地,那里还有抗日烈士纪念碑,这个不假吧!
小辉听得津津有味,不禁对这片绵延不断的充满传奇色彩的群山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啊呀!姜医生,你们家颂朝不也是小木匠,号称王博士吗?”一位邻居家的嫂子故作玄虚地大声叫了起来。
“我不是医生,是目前你们还少不了的打赤脚的医生!至于槎山的王木匠是个什么博士,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家里有什么活可不要忘记他哈!回家吧,各自回家做春秋大梦去吧!”二姐自嘲地说完后,捎带着将了大伙一军。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各自回家去了。
小辉的网子还在织着,只是进展不快,织了三天才织了一小部分,离最后成形还远着呢,他有些失去耐心了。
第五天午后,他放下针线不织了。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站在场院中间,向进出槎山的路口方向张望。
友雅过来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吱声。又问他是不是想家了。小辉听了就点点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友雅说,明天回去行吗?小辉摇摇头,说要今天回去。
友雅叹口气,说道:“我们的小辉想家了!好吧,这就送你回去!”听说二姐友雅要送他回去,小辉高兴了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跑,搞得二姐在后面喊慢点、慢点。很快,来到了那熟悉的山坡,看见了湾子前面小河,小辉感觉离开这里好久了。
在见到妈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豁然开朗起来。是的,妈在哪,心就在哪!小辉这才感觉自己真正想念的其实是妈,是妈所在的家。
二姐将小辉交给妈,放下半袋子梨子,又递给小辉一枚五分硬币,摸摸小辉的红红的脸蛋,然后转身就要回家。
“二姐,天要黑了,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呀!”小辉拉住二姐的手。
“不能呀!家里还有三个小孩等着我这个妈回去呢!”二姐边说边往外走。
妈从里屋拿出一床自己亲手纺织的床单递给友雅,拉着小辉将二姐送出门,送到了村口,目送着她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夏日晚霞的余辉之中。
小辉跟在妈的后面回家时,心中泛起一阵失落,没有了刚回来时的那股兴奋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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