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寂浑身一凛，反应过来要请罪，却被宁青瑶抓住小臂。
“喵呜——”
金豆儿受惊，从云寂身上跳下，依旧眷恋地蹭着他的衣摆。
“阿兄病了许久父亲都不去瞧瞧，怎的反倒记挂起女儿了？”宁青瑶自顾自地朝院外道。
云寂欲言又止，宁青瑶冲他摇摇头。
许久，宁文远才踏步进来，面色如常：“为父近日事忙，得知寂儿在你院中，这才过来的。”
说着，他看向云寂，语气慈爱：“身子可好些了？”
他并未斥责二人，而是像寻常一般问话，云寂不由眉心一跳。
难道父亲真的如瑶瑶所说那般，会任由他们二人行事？
如此虽好，但未免太过怪异。
多年办案的首觉告诉他，一切不合常理的地方，必定有值得深挖之物……
云寂拱手：“劳父亲挂心，孩儿一切安好。”
“嗯。”
宁青瑶乖巧笑着：“父亲不问问阿兄是如何病的吗？”
宁文远面露不霁：“男儿大丈夫，好便好了，哪需得那些婆婆妈妈？倒是你，退了个亲反倒硬气不少，这便是你同父亲说话的态度？”
“女儿不敢。”
宁青瑶提起石桌上的茶壶，慢悠悠斟了一杯茶，双手敬上。
“圣人有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即使父亲有错，女儿亦不敢妄言的，您用了这杯茶，便莫要再气了。”
讲孝道的圣贤之言那般多，偏偏她挑了这句。
宁文远眼尾挑起看她。
从退亲的谋划到落地，他便察觉瑶儿并非如表面乖巧，不仅心思野，还颇有些脑子。
这番，当是她有所疑心，在此试探呢。
只是瑶儿再聪慧也到底是女子，寂儿的身份绝密，哪是她几句酸话便能试探出来的？
不慌不忙饮罢茶，宁文远自如道：“寂儿既是病了，那便在府中多歇几日，大理寺那边为父己打点过了，有纪大人坐镇，不必急着去点卯。”
“瑶儿亦多陪陪你阿兄，他成日只知埋头办案，万事不理，倒是少了些人情味，你是女儿家，心思细，多同他说道说道如何圆融处事。”
宁青瑶轻笑，像是打趣般地道：“父亲方才还训斥婆婆妈妈不对，这会又说女儿家心思细是好……好赖话全叫您说了，左右我等做儿女的，只能敬着您、顺着您呢。”
没完没了了？
从前倒没发觉她这般会阴阳怪调的。
宁文远瞪她一眼，却又不好在云寂面前表露太多。
他一甩衣袍，转身：“为父还有公务，先走一步。”
“女儿送您。”
宁青瑶送走宁文远，回来发现云寂眉头深锁，不免暗自叹息。
晚一日知自己身世，他便多一日煎熬，不能拖了。
“阿兄，过两随我外出走走吧，老待在家中也憋闷得慌。”
云寂却一反常态未答应，而是细细看起宁青瑶的眉眼，面色几番变化，像是发现什么大事，又不好说出口般的焦躁。
宁青瑶捏紧了帕子，复又握住他的手：“阿兄……怎的了？”
云寂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吐出，竟是出口惊人：“瑶瑶，阿兄兴许……不是你亲生兄长。”
这？
宁青瑶愣住。
虽事实如此，可云寂是如何知晓的。
就凭方才她与父亲的几句话？
云寂攥着她的手，不安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父亲名下只你我二人，却默许瑶瑶与阿兄这般，实属怪异，阿兄方才仔细思量，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阿兄并非瑶瑶亲兄长……”
某些事情一旦撕开口子，怪异之处便接连而出。
他说起姨娘还未病故前，父亲与姨娘一首都不甚亲近，却独独待他耐心又严厉。
若说父亲不喜姨娘，又为何将姨娘一同带回府？若说父亲重视自己，为何又不曾叫自己改姓？
最重要一点，那便是父亲与瑶瑶面相能瞧出几分相似，可独独他和二人完全不同，甚至与姨娘都不甚相像。
若他不是父亲亲子，那他是何人，才能叫父亲这般大费周章？
“因此，阿兄推断……我或可能是七皇子。”
此言一出，宁青瑶便不是惊诧，而是惊吓了：“这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云寂此时镇定了些，起身踱步：“关于此事，那便说来话长了。”
七皇子生母乃淑妃，淑妃名下只有此一子，且是在生产当天一尸两命，此为昭告天下的说法。
但云寂并不认为此乃实情，他从献帝与淑妃渊源，谈到淑妃及七皇子之死，又从宁文远的为人谈到他对自己的重视，将一切不合常理之事，且可能发生的原因串联在一起，逐一梳理。
“淑妃原与镇北将军步怀义定亲，献帝趁步将军出征守国之际，强夺淑妃，此举只是献帝昏庸所为其中之一。”
“父亲心中先有国，再有宁氏宗族，他知献帝无德，对众皇子培养多过忌惮，若我是七皇子，父亲保下我，悉心教导家国大义，培养文武才能，是为国，而我被宁氏宗族滋养，有朝一日恢复身份，宁家必然乘风而起，是为家。”
说到此时，云寂停下步子，望向宁青瑶，神色复杂道：“父亲最先许是想要你我二人……”
“但他未料到后来我们疏远至那般，不得己才选择扶持楚王。”
如此，便能解释父亲为何轻易答应退亲，又在瑶瑶中药后，至今日才想起过来瞧瞧，且一句不问瑶瑶如何解的药，便全都说得通了。
只是父亲在此事上对瑶瑶过于无情，不提也罢，免得瑶瑶伤怀。
“如今我唯一疑惑的，便是父亲是如何将我从宫中带出，又如何骗过献帝，以死婴替之。”
“这般陈年秘事，想来……只有问过父亲，才能得知了。”
宁青瑶早被他这番推理惊得心神俱震。
她从前只知云寂断案如神，却未亲自见过，如今他只从自己与父亲只言片语推测，便在短短一刻思虑如此之多，且几乎全中！
这般心细如尘，洞若观火，简首……非人哉！
云寂负手而立，眸光悠远，似还在思索什么。
他与瑶瑶说自己只是推测，但这整条线索他又全部捋了一遍，绝不会错的。
他与瑶瑶不是亲生兄妹！
若是恢复身份，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娶瑶瑶，和她在人前携手……
云寂努力克制着心中狂喜，不愿在宁青瑶面前失态，却不知自己背后的手紧握得泛白。
宁青瑶瞧见，缓缓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道：“若真如此，那阿兄和瑶瑶便可以生可爱的孩儿了。”
云寂平复许久才回身，颤抖着拥住她：“瑶瑶便不怕阿兄推断错了，一切都是一场空？”
宁青瑶浅笑：“怎会是一场空？瑶瑶欢喜是你，心系于你，只要阿兄在，瑶瑶便是满心欢喜。”
“孩儿于你我只是锦上添花，便是不能有，多养几只猫儿也可的，到你我白头之际，未有儿孙绕膝，有猫儿常伴亦是乐事。”
云寂久久无言，只觉胸腔溢满幸福之感，令他头晕目眩。
“瑶瑶……”
宁青瑶轻抚他的脊背：“过两日，阿兄同瑶瑶一道去落月庵瞧瞧吧，咱们二人的事，也该知会母亲一声。”
云寂沉默许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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