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咬进指尖的刹那,前厅门栓爆裂的脆响像道惊雷,劈开了连绵不绝的雨幕。
苏云裳指尖的刺痛顺着血脉往上窜,像有条小蛇钻进了骨头缝。血珠坠在假账本上,洇开的暗红让她喉间发紧——那颜色太像颈后那道旧疤了。那年被烙铁摁下去时,皮肉焦糊的味道混着浓烟灌进鼻腔,此刻竟顺着雨声飘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厚重的梨木门就"哐当"炸成了碎片,冷雨裹着风灌进来,打在脸上像小石子。
"拿下这吃里扒外的贱人!"
苏承业的吼声裹着雨腥气撞过来。他那张被油灯照得油亮的脸挤进门框,双下巴上的肥肉随着喘气颠动,身后跟着五六个蓑衣淌水的护院。钢刀在昏暗中晃出冷光,眨眼就把本就逼仄的前厅塞得满满当当。潮湿的杀气漫过脚踝,像踩进了冰窟窿,苏云裳攥着账本的手忍不住发颤——不是怕,是颈后那道疤又开始发烫了。
"苏承业!"她猛地站起,染血的指尖掐进桌沿,木头被抠出几道白痕,"私闯绣坊带刀动武,你是想让苏家在京城丢尽脸面?"
"脸面?"苏承业狞笑一声,肥脚踹开脚边矮凳,积水溅在账本上,把那团暗红冲得更狰狞,"你勾结外人吞绣线,让云锦阁亏得底朝天,还有脸提苏家?"他的胖手指戳向账本,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过来,"人赃并获!给我绑了送家法堂!"
两个护院像饿狼似的扑上来,钢刀带起的风刮得苏云裳鬓角发颤。她攥紧了袖中的绣花针,指节刚要发力,一道黑影"嗖"地挡在身前。
是林墨轩。
他浑身淌着水,玄色衣袍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肩背线条,像是刚从江里捞出来。雨水顺着他下颌线往下滴,在胸前积成小小的水洼。左臂以一个别扭的角度格开劈来的刀,右手快得只剩残影,"咔嚓"一声脆响,护院的手腕就软了下去。
"啊——!"惨叫声里,钢刀"哐当"砸在地上。林墨轩没停手,旋身时肘尖狠狠撞在另一个护院的喉结上。那人双眼瞪得像铜铃,捂着脖子倒在水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眨眼间两个人就废了。
苏承业脸上的横肉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林墨轩!你这野狗还敢来撒野?!"他嘶吼着往后缩,肥手胡乱指着,"给我剁了他!出了事我担着!"
剩下的护院被那声骨裂吓得腿软,可主子的咆哮像鞭子抽在背上,还是举着刀围了上来。刀光在油灯下织成网,林墨轩把苏云裳往身后一挡,身形忽然变得像抹影子。湿透的衣袖翻飞时,苏云裳看见他胳膊上那道疤——上个月为了抢那批绣线,硬生生挨的一刀,此刻皮肉翻卷着,在昏黄里看着格外瘆人。
那是替她挨的。
怒火突然从脚底窜上来,烧得颈后的疤更烫了。苏云裳猛地摸出袖中绣花针,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苏承业!"她的声音穿过刀光,带着淬了冰的决绝,"你以为吞了官仓的霉米喂饱漕帮,这事就能烂在肚子里?"
苏承业像被雷劈中似的,胖脸瞬间褪成死灰色。他踉跄着撞在门框上,蓑衣上的雨水顺着门楣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溪流。"你...你怎么..."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小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妹妹。
护院们的动作慢了半拍。林墨轩抓住这空当,手肘撞在一人肋下,反手拧住另一人的手腕。就在这时,苏云裳瞅准个空档——有个护院被林墨轩逼得后仰,颈侧的皮肤绷得紧紧的。
她的手像只受惊的鸟,快得几乎看不见动作。
"噗嗤"一声轻响,细得像发丝的绣花针就扎进了那处里。
护院举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凶相慢慢变成了茫然。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庞大的身子突然就软了,"扑通"砸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云裳的裙摆。
剩下的人吓得刀都差点掉了。
林墨轩趁机踹倒两个,前厅里顿时只剩呻吟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血腥味混着雨腥气,钻进鼻子里又腥又涩。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把林墨轩淌血的胳膊照得更清楚——刚才挡刀时,旧伤好像裂了,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苏承业贴着门框滑下去,肥脸惨白如纸。他看着苏云裳指间闪着光的绣花针,又看看那些一动不动的护院,牙齿打颤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你...你不是苏云裳..."
苏云裳缓缓抬起手,指尖擦过颈后衣领。那里的皮肤烫得像着了火,"哥哥忘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带着冰碴子,"那场大火烧干净了从前的我。"指尖停在疤痕最深处,那里的皮肉永远皱巴巴的,像块烤焦的绸布,"你说,从灰里爬出来的会是什么?"
苏承业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鹅。
林墨轩忽然动了。他侧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三层纸都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苏姑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剩下的两个护院,"江南快船昨夜到的,水力纺纱机的图样在里面。"
苏云裳接过时,指尖触到纸包夹层里有个硬东西。借着转身放账本的功夫,她悄悄摸出来——是半片干梅花。
诗会那天簪子松了,掉在梅林里的那朵。
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溜溜的。她把梅花攥在掌心,薄脆的花瓣硌着皮肤。展开油纸时,图纸上的齿轮、水轮在灯光下格外清楚,线条比苏家作坊里的纺机精巧十倍。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纹路,颈后的灼痛好像都轻了些。
"废纸!"苏承业突然尖叫,胖手拍着大腿,"林墨轩你这丧家犬,拿几张破纸就想救她?云锦阁的窟窿能淹死你们俩!"
林墨轩转过身,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我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雨里,"是要告诉你,你叔父当年押送紫金矿脉坠崖前,见过最后一个人。"
"轰隆——!"
窗外的闪电把屋子照得惨白。苏承业像被抽走了骨头,"噗通"坐在水里,肥脸皱成块烂布:"你...你说什么?"
苏云裳猛地回头,掌心里的干梅花掉在地上。叔父不是意外?颈后的疤突然像被烙铁重新摁上去,疼得她眼前发黑。前世大火里,隐约听见有人喊"矿脉...灭口...",原来不是幻觉。
林墨轩的目光扫过苏承业发抖的肥腿,"那人是当年负责勘察路线的二管事,陈三。"
"啊——!"苏承业像被踩了尾巴的猪,突然跳起来,"杀了他!快杀了他!"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举着刀就往林墨轩后心戳。苏云裳刚喊出"小心",就见林墨轩猛地侧身——刀锋擦着肋下滑过,带起片布屑,可另一把刀还是扎进了他的右臂。
血"唰"地涌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红潭。
林墨轩闷哼一声,左手反手扣住护院的手腕。"咔嚓"脆响里,他旋身用受伤的胳膊当轴,一脚踹在另一人太阳穴上。那人像麻袋似的飞出去,撞在墙上没了声息。
最后一个护院刚要喊,颈侧就挨了记手刀,软倒在地。
林墨轩用衣襟勒住伤口,血很快就把布浸透了。"陈三虽死,"他看着苏云裳,声音有点哑,"但他..."
"砰!砰砰砰!"
后院的门突然被撞得震天响,朽木"嘎吱"呻吟着,好像随时会散架。粗嘎的吼声传过来,带着官差的蛮横:"开门!拿人!苏云裳在哪?!"
苏云裳攥紧了手里的绣花针,针尖刺破指尖的疼让她清醒了些。雨夜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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