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林的那通电话，如同在陆离沸腾的战意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锅盖，外部的热火被压下，内部的能量却在以更纯粹的方式进行着质变。他意识到，一个人的武力值再高，也怕置身于一个不讲规则的猎场。他需要铠甲，需要壁垒，需要从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进化成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钱，只是弹药，思维才是武器。他将近西百万的资金，按照最严苛的资产管理原则，分成了数个互不关联的部分。一部分购买了低风险的国债和银行理财，作为压舱石；一部分投入到他与王老共同研究的几支宏观策略基金中，学习真正的组合投资；剩下的一百多万，则作为他个人交易的“利剑”，继续在市场中寻找机会。
为了系统性地补齐自己的短板，他甚至花了几万块，报名了一个业内颇有名气的“金融衍生品与量化策略高级研修班”。这个班的学员，非富即贵，大多是各个机构的骨干或者新生代负责人。陆离混在其中，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像个误入片场的学生。
开班第一天，讲师在台上讲着晦涩的GARCH模型和蒙特卡洛模拟，台下的精英们时而点头，时而奋笔疾书。陆离听得津津有味，他发现这些复杂的数学工具，其内核依然是《计然篇》中对“概率”和“周期”的朴素认知，只是现代金融用更精确的方式将其量化了。
课间休息，陆离正对着笔记上的一个细节苦思冥想，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同学，你对刚刚老师讲的‘隐含波动率微笑’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他关于远期合约的解释，似乎忽略了流动性溢价的问题。”
陆离一抬头，看到了一张极为干净漂亮的脸。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裙，长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眼神明亮而专注，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知性美。她身上没有浓重的香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陆离愣了一下，他习惯了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独来独往，或者在交易的世界里与冰冷的数据为伍，己经很久没有和同龄的异性有过这样纯粹的学术交流了。
“嗯……我认为流动性溢“价确实是一个因素，但更核心的，可能是市场对未来‘黑天鹅’事件的非对称定价。”陆离定了定神，迅速进入了状态，“就像买保险，人们愿意为防止极端下跌，付出比防止极端上涨高得多的成本。这种恐惧，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被交易的情绪。”
女人的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有意思！把波动率当成一种情绪的量化指标来交易，这个角度很新颖。你好，我叫林婉儿。”
她大方地伸出手。
“陆离。”陆离握了上去，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成了研修班里的一道风景。他们常常在课后一起讨论，从期权定价聊到算法交易，从美联储的利率决议聊到大宗商品的供需格局。陆离惊讶地发现，林婉儿的知识面极广，逻辑思维缜密得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尤其在量化模型方面，远胜于他。
而林婉儿也对陆离感到好奇。这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男孩，对市场的理解，往往能跳出复杂的模型，首指最本质的人性与供需核心。他的话语里，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笃定。
陆离心中，那片因为常年战斗而绷紧的荒原，似乎悄悄地生出了一抹绿意。林婉儿的出现，像一道清泉，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和愉悦。
这天下午，两人在咖啡厅里复盘一个交易案例，林婉儿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机画面一闪而过，陆离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那是一个由抽象线条构成的LOGO，像一只睥睨众生的眼睛，下方是西个字——天启资本。
天启资本！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陆离的脑海！当初他反杀萧峰后，曾经深入地调查过萧峰的背景。萧峰掌管的私募，其母公司的名字，就叫天启资本！那是一个在业内以手段狠辣、风格激进著称的庞然大物！
陆离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端着咖啡杯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你们公司的LOGO，设计得很有冲击力。”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是吗？我们老板设计的，他说交易就是一场战争，要用上帝视角去俯瞰众生。”林婉儿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们老板……应该是个很有魄力的人。”陆离试探着。
“魄力？或许吧。”林婉儿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似乎藏着几分自嘲，又似乎有几分不屑，“有时候，魄力和疯狂，只有一线之隔。”
陆离没有再问下去。他感觉，眼前的林婉儿，被一层浓浓的迷雾笼罩着。她究竟是天启资本的核心成员，还是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高级打工仔？她接近自己，是巧合，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想起了王翰林的警告，想起了萧峰那阴鸷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晚上回到出租屋，陆离没有开灯。他坐在黑暗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林婉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笑容，她的才华，她眼中偶尔闪过的、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落寞。
情感的天平，在剧烈地摇摆。
一边是冰冷的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远离这个危险的女人，将那刚刚萌芽的一丝好感彻底掐灭。
另一边，却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或许，她和他一样，也是身不由己？或许，她也厌恶着那个充满算计和杀戮的世界？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离喃喃自语。他打开电脑，没有再看任何K'线图，而是调出了自己所有的调查工具。这一次，他要调查的，不是一个商品，不是一家公司，而是一个人。
他动用了自己从各种渠道学来的追踪技巧，像一个顶级的网络侦探，开始在海量的信息中，搜寻“林婉儿”和“天启资本”的蛛丝马迹。他查阅了天启资本所有的公开资料、股东结构、关联公司……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渐渐在他面前展开。
他发现，天启资本的股权结构异常复杂，通过层层叠叠的离岸公司和代持协议，最终指向了几个神秘的家族。而萧峰，似乎只是这个利益集团推到台前的一个代理人。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在一个海外社交媒体的犄角旮旯里，翻到了一张几年前的合影。那是一场慈善晚宴，照片的背景板上，印着天启资本的LOGO。照片中，年轻气盛的萧峰正端着酒杯，与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而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正是几年前的林婉儿。
照片里的她，笑容恬静，眼神清澈，但陆离却敏锐地捕捉到，她挽着那位中年男人手臂的姿势，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亲昵。
陆离将照片放大，用识图软件搜索那个中年男人。
结果很快出来了。
林建国，知名华裔企业家、投资人，天启资本的隐形股东之一。
关系：父女。
“轰！”
陆离的脑袋里，仿佛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所有的巧合，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冰冷、最合理的解释。
她不是什么高级打工仔，她是天启资本的“公主”！她不是无意中接近自己，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那个研修班，那场相遇，那些看似投机的学术探讨，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陆离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看着屏幕上林婉儿那张清丽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这个金融市场，最伤人的，不是亏钱，而是人心。
他以为自己识破了糖衣炮弹，却没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心甘情愿地，将那颗最毒的糖，吞了下去。
一股怒火夹杂着失望和后怕，从心底涌起。他用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萧峰……林婉儿……天启资本……”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这几个名字，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冰冷。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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