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只有一家酒馆，张安臣坐在酒馆外的茶摊上，见两人迟迟不来，有些坐立不安，偏偏不能让人家看出破绽。
他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嘴里心不在焉地嚼着瓜子仁，突然嚼到几片瓜子壳，思绪瞬间回笼，“呸”地吐出残渣，端起茶碗给自己漱了漱口。
身前空地上突然投来两个人影，抬眼一看，正是期盼己久的素衣和谢七。
张安臣如释重负，只是见两人身上负伤，衣服满是血迹，料到他们一定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他从旁边挪来两把椅子，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又慷慨地从自己手上分给他们两大把瓜子，伸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茶摊上的客人见素衣和谢七身上带血，腰间佩剑，以为是亡命之徒，都皱眉唯恐避之不及，坐得离他们的座位远远的，小声议论他们两人。
“来来来，先喝茶润润嗓子。”
张安臣好像宴请宾客般大度地邀请两人喝茶，自己则更加欢快地嗑起瓜子，含笑道：“这茶摊的老板热情好客，见我在这里等你们好生无聊，免费送我茶水瓜子，不然我还真掏不出茶水钱来。”
素衣略饮一小口润了润唇，舌尖绽开一抹绿茶清香，虽然茶种不算名贵，但胜在茶水温度不冷不热，茶叶味道清新宜人，在市井茶摊里算是一壶上等好茶。
“我们从假城主手上取回了你的行李。”素衣递给张安臣蓝布包袱，又浅抿一口茶水道，“还有我们俩的剑。”
“假城主？你说鸣沙关城主是假的？”张安臣只知道城中有蹊跷，乍一听见城主是假的这一惊天大瓜，手撑着茶桌站了起来，闹出很大动静。
最怕空气突然凝固，茶客们齐齐望向他，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张安臣：……我不是，我没有。
“嗯，城主是假的，真的早就己经死了。”素衣放下茶碗道，“假城主是一只千年碧蟒。”
“那，既然你们活着从他手下回来了，假城主是不是被你们除掉了？”张安臣看他们神色镇静，继续问道。
“除掉了，假城主关的人也放出来了，你放心吧。”素衣盖上茶碗道，“不瞒你说，我和谢七略学过几分剑法，联手制服了碧蟒。”
茶客们隔得远，听不清素衣嘴里说什么，只听到“除掉”“制服”几个字眼。
他们看素衣一副柔弱女子模样，没想到是个穷凶极恶之徒，纷纷摇头，惋惜地感叹道：“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啊！”
“几分剑法？你们连成精的老蛇妖都敢杀，肯定是剑法卓绝的世外高人！”
素衣和谢七的形象在张安臣心目中陡然上升，自带仙风道骨的滤镜。
他磕着瓜子，浮夸地称赞道：“嘿，我也是认识上两个世外高人做朋友了。”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我们也是勉强赢了蛇妖，险些死在他手里。”素衣笑着摇头道，回头看向议论纷纷的茶客们。
他们见了鬼般噤若寒蝉，慌慌张张避开她的目光。
素衣：我有那么可怕吗？怎么看我好像在看一个强盗似的？
正当素衣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手里提着茶壶的中年男子向他们座位走来，张安臣忙起身招呼道：“老板，麻烦你过来给我们添茶，我替我的两个朋友谢过你的好茶啦！”
谁知老板见了素衣和谢七，如同见到恩人般泪眼婆娑，身边领着一个年纪比他小，约莫二三十岁的女子，竟要拜倒在地道：“请两位恩人受我一拜！”
“快请起来，何必行此大礼。”素衣上前扶起他们，仔细端详那个姑娘的脸，原来是当时在血池里救下的人，难怪激动到拜谢他们的程度。
“这是我的胞妹，惠云。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和姑母住在鸣沙关外，前一阵子写了书信说要来关内看我。”
提起蛇妖，老板愤懑不止，惠云则浑身哆嗦，瑟缩着躲在老板身后：“谁知蛇妖作乱，篡夺城主之位，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惠云捉进血池，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幸好两位恩人出手相救，我妹子才捡回一条命。两位恩人的恩情，我和惠云没齿难忘！”说到激动之处，老板拉着惠云又想再拜，素衣推拒方才停下动作。
“什么？你听到老板说的吗……”
“那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救了老板的妹子，是老板的恩人。”
“看来，他们不是咱们想的那种人……”
茶客们见老板又是叩拜又是道谢，像一壶烧开的水沸腾起来，细细碎碎讨论道。
谈话间，城门口张贴了一张官府新告示，茶摊上本就多好事之人，见到热闹就蜂拥而上，把贴告示的官兵围个水泄不通。
“假城主是蛇妖，业己伏诛，蛇妖余孽在后花园一网打尽，前城主娄庄己经遇害，尸体被发现于后花园井中。
假城主屠戮百姓，私建地下血池，目前被关押的人己被放出。”
有个挤在最前头的人大声念出来，叫后面挤不进来的人好歹听个明白。
“我就说咱们城主怎么忽然性情大变，听他们府上人说，一连好几日不近女色。”
“而且，突然往牢里抓那么多城外来的人，也是以前闻所未闻的事。”
“那作恶多端的蛇妖怎么突然死了，是谁救了关在血池里的人？”
“我知道了，老板的妹子就是被抓到血池里的，一定是那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斩妖救了他们！”
得出这个结论，茶客们齐刷刷看向素衣和谢七，目光由恐惧鄙夷转为清一色的崇敬佩服。
素衣：怎么感觉盯得我有点不自在？刚刚还看我像强盗，现在看我像圣人？
“张大哥，我们在鸣沙关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解决了麻烦，也不必多作逗留。”素衣起身，朝出城方向走去。
“恩人留步，我们还没好好感激恩人的义举……”老板跟上欲拦，素衣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送，谢七和张安臣站在她旁边，自不用说。
“老板送的一壶茶，味道上佳，要是老板执意要谢我们，您送的茶便是谢礼。”
“更何况见死不救，你我都于心不忍，救人本分而己，无须多谢。”
她说话声音柔中带刚，颇具信服力，老板怔怔站在原地，不再多言。
众人目送他们三人远去的背影，逐渐化为三个小小黑点，仿佛一场梦，消失在大漠里的热风中。
只是城中蛇妖伏诛，血池重见天日，证明三人曾经来过，改变了整个鸣沙关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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