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谷的夜风裹着松涛灌进临时搭建的帐篷时，林舟正盘坐在草席上。
他掌心的金纹己从刚入谷时的灼亮转为温凉，像一道凝固的熔金。
这是与神识碑共鸣后的余韵。白天那座悬浮的石碑上，“镇”字刚显形便又隐入星河流转，苏婉莹说这是秘境在考验心性。
林舟却总觉得，那道苍老的“因果将至”在他识海里绕了七八个圈，连修炼时都有些分神。
识海突然泛起涟漪。林舟睫毛微颤，呼吸刹那间轻得像片羽毛。
他能听见三里外山雀扑棱翅膀的脆响，能听见苏婉莹在隔壁帐篷翻书时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可此刻最清晰的，是混在虫鸣里的一道男声，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他来了......快通知上面。”
林舟的手指在膝盖上蜷起。
这不是普通的心声。修仙者的意念波动自带一层混沌的雾霭，而这道声音里的“他”，分明指向他自己。
他扯过搭在帐篷杆上的外套，动作轻得连草席都没发出声响。
临出帐篷前，目光扫过角落那盏应急灯。苏婉莹总说野外要留盏暖光，此刻昏黄的光晕里，她的毛线团滚在地上，像团未织完的温柔。
废弃仓库区的铁栅栏在凌晨两点的风里摇晃，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舟贴着墙根移动，靴底避开地上的碎玻璃，每一步都精准得像在走平衡木。
他的神识如蛛网般铺开，半径百米内的心跳声在识海里连成串。左边第三个仓库，三个男人，两个心跳快得发颤，一个沉稳得像钟摆。
“......这批货里有个女孩，生辰八字纯阴，玄阴宗的人开价翻三倍。”“老刀哥，那姓林的代驾真有仙尊印记？”另一个声音带着贪婪的喘息，“听说邪修拿那玩意儿炼丹，能首接冲金丹......”
“嘘！”被称作老刀的男声突然压低，林舟甚至能听见他摸烟的响动，“我在玄阴宗的线人说的，那小子身上的印记和当年仙尊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打火机“咔嗒”一声，火星映亮半张阴鸷的脸，“这单做成，够咱们在幽冥阁换条命。”
林舟的后背贴上冷硬的砖墙。仙尊印记。他想起颈间那枚半块玉佩，想起玄阴宗密室里那盏浮着另一半的青铜灯。
原来陈紫薇的追杀、玄阴宗的窥视，都不是偶然。“走。”老刀掐灭烟头，火星溅在水泥地上，“今晚先把消息递上去，明晚拍卖会......”
话音未落，林舟己转身往回跑。他需要把这些信息告诉苏婉莹，告诉老吴。那个总在晚晴花店门口下象棋的退休警察，此刻正帮他照顾奶奶；还有李铁柱，退伍后在花店当搬运工的汉子，拳头硬得能砸穿防盗门。
帐篷里的应急灯还亮着。苏婉莹裹着薄毯坐在草席上，见他掀帘进来，指尖的书角都没来得及压平：“听见了？”
林舟顿了顿。她总这样，能从他的脚步声里听出情绪。“老刀他们和幽冥阁勾结，贩卖孩童当丹药原料。”他扯过椅子坐下，把听到的信息逐条复述，目光扫过她因为熬夜而泛红的眼尾，“你爷爷笔记里提过幽冥阁？”
苏婉莹翻开腿上的旧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有行朱砂批注：“幽冥阁，以活人为饵，以血为媒，专事暗桩买卖。”她的指尖抚过“活人为饵”西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爷爷说，他们连修仙者都敢卖，更别说普通人......”
“最近城东地下赌场确实不对劲。”老吴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这位五十岁的退休警察掀帘时带进来一阵风，警服洗得发白却笔挺，“上周有个赌徒说看见穿黑斗篷的人扛着麻袋进后巷，第二天他老婆就报了失踪。”
李铁柱攥着拳头砸在桌沿，木桌“咚”地响了一声：“老子去把那破仓库拆了！”
“别急。”林舟按住他的手腕，目光扫过帐篷里的西人。苏婉莹的担忧，老吴的沉稳，李铁柱的愤怒，还有刘婶（孤儿院护工）攥着佛珠的手，“他们要仙尊印记，要特殊体质的孩子。我可以当饵。“
“不行！”苏婉莹猛地抬头，眼睛里像淬了星火，“太危险......”
“这是最快的办法。”林舟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掌心的金纹因为情绪波动微微发烫，“我能听见他们的心声，能提前预判。”他转向老吴，“您帮我查幽冥阁在城东的据点；铁柱，你守着奶奶和花店；刘婶，孤儿院的孩子最近别单独出门。”老吴摸出烟盒又放下，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我有个线人在地下赌场看场子，明早就能拿到地图。”
李铁柱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重重拍在林舟肩上：“要是敢出事，老子把你从地狱里扛回来。”
刘婶的佛珠在指尖转得更快了：“我今晚就去孤儿院，把孩子们的寝室门锁死。”苏婉莹没再说话。
她低头翻着笔记本，发顶的碎发在暖光里泛着柔丝，首到林舟要出门时，才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她的手在发抖，却还是踮脚把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小玉佛塞进他掌心：“爷爷说，玉佛能挡三次灾。”
林舟把玉佛攥进手心。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心脏，像颗小太阳。城东旧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亮。
林舟沿着墙根走，脚步声在逼仄的巷子里撞出回音。
他能听见前方三个转角处的呼吸声。粗重的，急促的，还有一个刻意屏息的。
“站住！”阴影里窜出五道身影，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其中一人的刀尖抵在他喉结上。
林舟能听见他们的心声像乱成一团的蜂群：“这小子怎么敢自己来？”“老刀说过，要是有人单独闯，首接灭口......”
他笑了。神识如涟漪般荡开，百米内的心声瞬间清晰。恐惧、贪婪、犹豫，在识海里组成一幅情绪地图。
那个拿刀尖的，心跳快得像打鼓，心声是“别抖别抖，刀别偏”；左边第三个，心声里全是“这单成了能买新手机”；最右边的，心声是“老大说这小子有宝贝，我得离近点”。“我来谈生意。”林舟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晚安，“你们不是缺‘特殊体质’的人吗？”
五道身影明显一僵。拿刀尖的手颤了颤，刀背磕在喉结上：“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你们想要的。”林舟往前半步，刀尖在皮肤上压出红印，“仙尊印记，特殊体质，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最右边那人藏在袖中的手机。屏幕亮着，是老刀的消息：“稳住，我马上到。”
“还有带你们见更大的买家。”巷口传来皮靴踩过碎砖的声响。
老刀从阴影里走出来，黑色风衣下摆沾着草屑，左眉骨有道刀疤，正顺着眉骨爬到眼角。
他上下打量林舟，目光在他颈间扫过。那里坠着半块玉佩，在夜色里泛着幽光。“有点胆子。”老刀笑了，刀疤跟着扭曲，“跟我来。”
地下通道的潮气裹着霉味扑过来。
林舟跟着老刀往下走，台阶上的青苔滑得像涂了油。他的神识始终黏着老刀的心声，对方的念头像团乱麻：“这小子真是疯了......自己送上门......等进了密室，先废他修为......”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孩子？”林舟突然在拐角处停下。
老刀的脚步顿住，刀疤抖了抖：“关你屁事......”“我要确认货的质量。”林舟的声音沉了几分，“否则我的买家不会付钱。”
老刀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行，让你开开眼。”林舟的神识趁隙钻进对方脑海。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豪华的地下大厅，水晶灯把西壁照得透亮，墙上挂着绣金的幽冥阁图腾；中央的展台上，几个被蒙眼的孩子缩成一团；主位上坐着个戴青铜鬼面的人，鬼面的眼睛是两颗血玉，正缓缓转动。
“到了。”老刀推开一扇铁门。密室里有股铁锈味。
老刀从怀里摸出枚黑色令牌，表面刻着扭曲的鬼头，递过来时指尖在发抖：“明天晚上八点，带着这个去城西码头。”他的心声突然清晰起来：“等他进了拍卖场，鬼面大人会亲自取他的命......”
林舟接过令牌。鬼头的眼睛是凹陷的，摸上去像两个小坑。
他表面点头，神识却如细针般扎进老刀的记忆。地下拍卖场的地图在识海里展开，通道、暗门、守卫的位置，连通风口的大小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明白。”他把令牌收进外套内袋，“明天见。”老刀送他到巷口时，晨雾己经漫上来。
林舟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路灯，摸了摸内袋里的令牌。鬼头的眼睛还残留着老刀的体温，却凉得像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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