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铁皮被夜风吹得哐当作响，林舟背抵着锈迹斑斑的车厢板，掌心还残留着血誓碑文的灼烫。
陈紫薇那句“你逃不掉的”像根细针，还扎在他耳后神经里。
苏婉莹跪坐在他身侧，指尖仍泛着淡青色微光，正一下下抚过他手背上的伤口。花灵术的治愈力裹着九瓣兰的清芬，混着车厢里浓重的汗酸味，倒成了唯一能让他镇定的锚点。
“小同志，喝点水。”刘婶递来半瓶矿泉水，瓶身还沾着孩子的泪痕。
她怀里蜷着个穿灰布衫的小男孩，正抽抽搭搭揪她围裙角：“嬷嬷，我疼。”老人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抬头时却朝林舟笑了笑，“他们说你是‘能听见心声的人’。那些天杀的，藏着孩子的地方，该瞒不过你。”林舟接过水，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货车外老吴的脚步声。那退休警察正猫着腰检查轮胎，皮靴底蹭过碎石的沙沙声里，混着他心里的骂骂咧咧：“这破车要是半道抛锚，老子非把玄阴那老东西的药罐砸了煮泡面。”李铁柱在驾驶座拧钥匙，引擎发出垂死的轰鸣，他肌肉虬结的手背暴起青筋，心声却踏实：“稳着点，就算车坏了，老子背也把孩子们背出去。”
“走。”李铁柱吼了一嗓子，货车“哐当”一声窜出去。林舟闭了闭眼，神识如蛛网般撒向车外。城郊废弃工厂的轮廓在意识里逐渐清晰。
钢筋骨架的断墙上爬满野藤，风过时，他听见藤叶摩擦的沙沙声里，混着几道压抑的抽噎：“妈妈，我怕黑……”还有筑基修士不耐烦的嘀咕：“这批材料怎么这么吵？再哭就先拿你炼药引！”
“东南角地下三层。”林舟突然睁眼，额角沁出薄汗。苏婉莹立刻掏出手帕替他擦脸，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心疼得睫毛首颤。
刘婶怀里的小男孩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嬷嬷，我也听见小姐姐哭了！就在……就在有好多管子的地方！”
老吴从副驾翻出战术手电，光束在掌心敲了敲：“我当年扫黄打非时摸过这种地下工事，入口应该在废弃水塔后面。”他转头看李铁柱，“铁柱，等会你护着孩子们，我和小林打前阵。”
“不用。”林舟按住老吴肩膀，能听见百米外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他站起身，货车顶棚的铁皮擦过发顶，“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断墙后掠出。来者穿玄色劲装，面覆半张青铜鬼面，只露出下半截苍白的脸。正是玄阴宗执法堂堂主黑无常。他指尖勾着条乌沉沉的锁链，锁链末端坠着枚刻满咒文的青铜铃，每走一步，铃舌相撞的脆响都像在人脊梁骨上钉钉子。
“蝼蚁也敢闯我玄阴宗重地？”黑无常的声音像刮过坟头的风，他抬手一挥，六个筑基修士从西面八方窜出，将货车团团围住。为首的修士腰间挂着玄阴医药的工牌，林舟却听见他心里发虚：“堂主不是说这拨人不足为惧吗？怎么连刘婶那老东西都在？”
林舟不动声色将手掌按在货车地板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与此同时，黑无常的心声如毒蛇般钻进识海：“掌门亲口叮嘱过，此人不可力敌……那小子的神识……”他眼底闪过暗芒，突然提高声音：“你们用活人炼药，就不怕遭天谴？”
黑无常鬼面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青铜铃“当啷”坠地，他锁链猛甩向林舟咽喉，风声里裹着森然杀意：“找死！”
林舟不躲不闪。
神识如火山喷发般倾泻而出。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释放威压。地下空间剧烈震颤，头顶的断墙簌簌落灰，六个筑基修士像被抽了筋骨的傀儡，“扑通”全跪在地，额头抵着碎石，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黑无常踉跄后退三步，鬼面裂开道细纹，露出下面扭曲的表情：“不可能！你才练气期，怎会有如此神识！”
“因为你们该遭天谴。”林舟扯了扯被苏婉莹攥得发皱的衣角，朝她露出个极淡的笑。女孩的手还在抖，但眼里亮得惊人，像是藏了团要烧穿黑夜的火。
炼药室的铁门“轰”地被李铁柱撞开。腐臭的血腥味裹着药炉的焦糊味扑面而来，林舟的胃里翻涌。数十个孩子被铁锁链拴在墙根，手腕脚腕处的皮肤溃烂，渗着黑血。
他们身上画满暗红符文，有些己经昏死过去，有些还在抽搐，嘴里含糊喊着“妈妈”。“小朵……”刘婶突然踉跄着扑过去。
她怀里的小男孩挣下地，朝角落里一个穿红棉袄的女孩爬去。那女孩额角有道疤，和刘婶给他们看过的孤儿院合影里，失踪的朵朵一模一样。刘婶跪在地上，颤抖着去解朵朵手上的锁链，眼泪砸在女孩青灰的手背上：“嬷嬷在这儿，嬷嬷带你们回家……”
老吴的摄像机己经转起来，镜头扫过墙上“玄阴医药·特供药材”的刻字，扫过药炉里半凝的黑褐色药浆，扫过孩子们溃烂的伤口。李铁柱抄起扳手砸断锁链，每砸一下都闷吼一声，肌肉绷得像铁铸的：“狗日的，老子当年在边境剿毒贩都没见过这么狠的！”
林舟的神识锁定了角落缩成一团的灰衣修士。那是个练气期的小喽啰，此刻正抖得像筛糠。
他的记忆片段如潮水涌来：穿玄色道袍的老者站在药炉前，指尖捏着颗血珠：“继续收集纯阳血脉的孩童，炼成‘清灵丹’，掌门要冲击元婴后期……”林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老者的声音，和玄阴宗掌门在拍卖会上的发言，分毫不差。
“你们走不了！”黑无常的怒吼穿透铁门。整座工厂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钢筋混凝土块噼里啪啦往下掉。
林舟看见黑无常站在断墙上，手里举着枚血色令旗，旗面绣着的玄阴图腾正渗出黑血：“启动自毁阵！让这些蝼蚁给玄阴宗的秘密陪葬！”
“抱好孩子们！”李铁柱扛起三个孩子就往门外冲。老吴护着摄像机倒退，镜头晃得厉害，却还在骂：“狗日的，老子这录像够你们判十回死刑！”苏婉莹扯着林舟的袖子往出口跑，花灵术的青光裹住几个走不动的孩子，轻声哄：“不怕不怕，我们回家，回家看太阳……”
林舟拽着苏婉莹的手往前冲。他能听见孩子们的心跳逐渐有力，能听见老吴的摄像机还在“咔咔”记录，能听见黑无常的心声里终于有了慌：“怎么会这么快？掌门说至少能拖半柱香……”
出口的天光己经近在咫尺。林舟抬头，看见断墙上的黑无常突然露出狞笑。他身后的自毁阵光芒大盛，而出口的铁门，不知何时被玄阴宗修士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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