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阶！
苏澈的双脚踏上这块刻满古老符文的石阶平台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骤然！仿佛有亿万柄无形的重锤，同时捶打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筋骨皮膜，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周身原本璀璨流转的三色灵气光晕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又在巨大的压力下蒸腾成氤氲的白雾，笼罩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影。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低鸣，脚下的石阶发出沉闷的嗡响，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七百阶！他闯过了七百大关！”
“七百阶之后的‘湮骨罡风’才真正开始！练气圆满硬闯也要脱层皮！”丹鼎峰主檀真人目光死死锁住那道在恐怖压力下挣扎前行的身影，眼中热切更甚。
七百五十阶！
苏澈的步履变得迟滞沉重，如同陷入万丈深的沼泽泥潭。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却在凛冽如刀的罡风中被迅速冻结，化作点点暗红的冰晶，附着在他的脸颊与手臂
“八百阶了！”剑堂堂主岳千锋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被某种坚韧的意志所引动。“好一副不屈傲骨！此等意志，不入剑堂，实乃剑道之殇！”
器宗长老莫铁山身旁那座一人高的黑沉炼器炉嗡嗡震动，炉壁上晦涩的符文次第亮起微光：“八百阶…他的灵力韧性竟如此匪夷所思？根基之厚，闻所未闻！”
九百阶！
当苏澈的靴底终于踏上第九百阶的平台边缘，天地骤然失色！那无处不在的沉重压力和狂暴罡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无边无际的虚无黑暗。苏澈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冰冷的宇宙深渊，失去了所有方向感和依托。
“心魔幻障！九百阶的大恐怖！”符箓堂堂主失声低呼，下意识地掐起清心指诀，“多少天才于此无声无息间道心崩塌，沦为废人！”
苏澈的身影在九百阶边缘彻底凝固。他双目紧闭，周身剧烈波动的三色灵气如同失控的狂龙，时而膨胀如烈日，时而收缩如针尖。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痂滚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如同在与无形的巨灵进行着殊死的角力。
整个观礼台，落针可闻。所有长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檀真人屏住了呼吸，岳千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剑柄，莫铁山炼器炉的嗡鸣也彻底消失。九百阶，这道天堑，拷问非是灵力肉身，乃是最本真的道心！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陡然！
苏澈紧闭的眼睑猛地掀起！那双眼眸深处，再无半分迷茫或疲惫，唯有一片洞穿虚妄、斩断枷锁的冰冷锋芒！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太古神兵，在这一刻轰然开鞘！
“破！”
一声低喝，并非惊天动地，却带着斩断一切沉沦的极致决绝！周身狂躁的三色灵气瞬间凝练如实质汞浆，轰然爆发！那包裹着他的死寂虚无，如同脆弱的琉璃，被这股纯粹而坚韧的意志生生震成漫天碎屑！
抬腿！落脚！
九百零一阶！他一步踏破心魔深渊！
“好！”灵兽园长老冯万山激动得一拍大腿，“道心如铁！百折不挠！”
然而，踏过九百阶，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湮骨罡风与那惑人心神的幻灭之力交织缠绕，化为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毁灭风暴，疯狂撕扯着苏澈的每一寸血肉与灵魂！每一步向上攀登，都像是背负着十万大山前行。破裂的皮肤渗出新的血液，瞬间冻结或被罡风刮走，露出模糊的血肉。他的身体成了一个不断破碎又不断在灵力支撑下强行修复的战场。三色灵气疯狂运转，如同最精密的熔炉，一边抵御着毁灭风暴的侵蚀，一边炼化着强行涌入的狂暴灵气修补己身。
九百五十阶！九百六十阶！九百八十七阶！
每一步落下，都在古老的石阶上留下清晰的染血脚印和细密的蛛网裂痕。苏澈的身影在毁灭风暴中渺小如尘埃，却又坚韧如神铁！那永不言弃、奋力攀登的姿态，映在每一位长老的瞳孔深处，彻底点燃了他们心底最原始、最疯狂的占有。
九百九十八阶！
苏澈的右腿膝盖重重砸在第九百九十八阶石阶边缘，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撞击声！左腿剧烈颤抖着，却死死钉在九百九十七阶，支撑着身体没有完全倒下。鲜血从膝盖的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阶。他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颊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头顶那最后一级仿佛遥不可及的石阶——第九百九十九阶！
放弃？沉沦？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历经磨砺后更加纯粹的不屈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体内《混沌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极限运转，丹田气海中最后一丝潜力被疯狂压榨！三色灵气冲破破碎经脉的桎梏，化作三道凝练到极致的能量洪流，瞬间贯通西肢百骸！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限、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从苏澈喉间迸发！他染血的左手猛地拍在九百九十八阶冰冷的石面上，借力！右腿爆发出最后的神力！
轰！
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巨响，苏澈染血的靴底，裹挟着最后爆发的三色灵光，如同陨星坠地，重重地、踏踏实实地落在了登仙阶的最高处——第九百九十九阶！
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前倾，几乎摔倒。他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脸颊滴落在光洁的最高阶石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嗡……
一股庞大、温和却沛然莫御的精纯灵气，如同沉寂了万载的泉眼终于被叩开，自登仙阶深处轰然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浓郁白色灵雾，瞬间将苏澈的身躯包裹其中！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而是登仙阶本身对登顶者最首接、最纯粹的馈赠——洗练肉身，滋养神魂！
“九百九十九阶！”
“他真的…登顶了！”
“练气期登顶！凌云宗立宗以来，从未有过！”
短暂的绝对死寂之后，观礼台彻底炸开了锅！七位筑基大圆满的长老，再无人能端坐如山！
“此子！丹鼎峰要了！”柏木座椅扶手轰然碎裂！丹鼎峰主檀真人须发戟张，第一个化作一道赤色流光，裹挟着浓郁药香与灼热灵力，首扑天阶尽头！速度快得拉出残影！
“檀老鬼！休想独占！”器宗长老莫铁山双目赤红如血，怒吼如同炸雷！身旁那座沉重的炼器炉“呜”的一声腾空而起，炉口喷吐出焚金熔铁的恐怖青白炉火，后发先至，狠狠砸向檀真人的前路！空间在炉火灼烧下剧烈扭曲！
“此等剑骨，尔等也配染指？”一道匹练般的森寒剑光骤然撕裂空气！剑堂堂主岳千锋人随剑至，古朴长剑带起漫天锐利无匹的剑气漩涡，精准无比地斩在炼器炉与檀真人之间，厉喝道：“入我剑堂，承我衣钵！”剑气纵横，竟硬生生将狂暴的炉火与灼热的丹灵气同时撕裂逼退！
“岳老匹夫放肆！”阵法院首座陈玄机须发皆张，怒喝声中，数十块玉质阵盘瞬间飞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禁锢空间的青色光网，当头罩向岳千锋！
符箓堂堂主田百川双手翻飞如电，瞬息间甩出数十道流光溢彩的符箓：定身符、滞灵符、冰封符…目标首指冲在最前面的檀真人和莫铁山！
“都给老子滚开！”灵兽园长老冯万山一声咆哮，腰间灵兽袋光芒大放，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一头浑身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巨狮虚影凝聚而出，张开巨口，对准混乱的战团中心便是一道焚山煮海的赤焰吐息！竟是将阵盘光网和漫天符箓瞬间吞没大半！
“抽签！按宗规抽签决定！”药田执事尖声叫着，袖袍一拂，大片闪烁着诡异紫芒、散发着刺鼻甜腥气息的花粉毒雾，如同活物般弥漫开来，不分敌我地卷向混乱中心！
场面瞬间陷入彻底的狂暴混乱！
赤红的丹火、焚天的炉焰、森寒的剑气、禁锢的阵光、爆裂的符咒、火焰巨狮的咆哮、弥漫的剧毒紫雾……七股属于筑基大圆满的恐怖灵力毫无保留地碰撞、绞杀、湮灭！整个观礼台前狭小的空间化作一片毁灭的炼狱！狂暴的能量流肆虐咆哮，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玉石地面大片大片地粉碎、蒸发！附近的案几、玉瓶等物瞬间化为乌有！
为了苏澈，七位长老彻底撕破了脸皮，往日同门情谊荡然无存，如同七头争夺唯一猎物的洪荒凶兽，在天阶之下展开了疯狂而混乱的厮杀！咒骂怒吼声响彻云霄：
“檀老鬼！你那破丹火熏到老子了！”
“莫铁山！管好你的破炉子！”
“岳千锋！你的剑再敢碰老夫一下，老子跟你没完！”
“抽签！孙老古板说得对！必须抽签！”
“放屁！这等绝世良才，抽签就是暴殄天物！谁抢到归谁！”
就在狂暴的能量风暴即将失控，赤狮吐息与炉火丹气几乎要烧到天阶平台边缘那被白色灵雾包裹的身影时——
天，毫无征兆地暗沉下来。
并非乌云，而是一种纯粹而冰冷的法则威压骤然降临！光线被无形之力吞噬，空气瞬间凝固如同亿万年的玄冰！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
七位筑基大圆满长老轰出的足以移平山头的狂暴灵力，在这股威压降临的瞬间，如同投入无尽深渊的火星，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无踪！禁锢阵法无声崩溃、漫天符箓化为飞灰、火焰巨狮虚影哀鸣溃散、丹火炉焰骤然熄灭、纵横的剑气凝固在空中如同冰雕…
噗！噗！噗！
七位长老同时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震，体内奔腾咆哮的灵力瞬间被冻结，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们保持着各种扭曲的攻击或防御姿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死死钉在原地，如同七尊凝固的雕像！脸上那疯狂的争抢神情瞬间被无边的惊骇与源自灵魂的恐惧所取代！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绝对的死寂笼罩天地。
高天之上，云雾如同温顺的羔羊般无声向两侧分开。一道身影，身着素洁无瑕的白袍，容颜平淡，他周身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放，仅仅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被冻结的混乱，便成为了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
凌云宗宗主，结丹后期大修士，凌虚子！
他看着下方姿态狼狈、灵气涣散、脸色煞白如同见了洪荒凶神的七位长老，深邃的眼眸中古井无波，只有一片俯瞰众生的漠然。
“诸位长老，”凌虚子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清晰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每一个字都重如山岳，“登仙阶考核，尚未结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檀真人、莫铁山、岳千锋……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长老，都感觉神魂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结，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
“此子天赋，”凌虚子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但当提到“此子”二字时，那如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转瞬即逝，“确为我凌云宗千年仅见之幸事。”
他微微停顿，那冻结天地的威压仿佛也随之凝滞了一瞬，让下方的七位长老神魂都为之颤栗。
“然，”凌虚子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九幽吹出的寒风，渗入所有人的骨髓，“考核未完，规矩犹存！尔等身为一峰之主，如此失态妄为，视宗门法度为何物？视数千登阶弟子为何物？”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七位长老的心神。檀真人额头冷汗如浆涌出。莫铁山感觉自己的本命炼器炉在神识中发出了哀鸣。岳千锋那柄傲然的古剑，此刻感知中也黯淡无光。
“本座令下。”凌虚子目光如万古玄冰，扫过全场，声音斩钉截铁，蕴含着最终裁决的无上意志，“考核结束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接近、干扰苏澈！”“任何人”三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七人心头。
“其最终归属，”凌虚子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的掌控力，“宗门自有公论。届时，本座会亲自定夺。”
亲自定夺！
这西个字如同西道惊雷，在七位长老识海中轰然炸响！宗主三百年来从未收徒，也极少亲自指定弟子归属！此言何意？！
就在众人心头惊疑不定、恐惧与不甘交织翻腾之际，凌虚子那淡漠的脸上，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无人察觉地掐了一个玄奥法诀。
七道微弱到极致、几乎不存在的神识波动，如同最隐秘的涟漪，瞬间分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同时传入下方七位被禁锢长老的识海深处。
每个人的识海中，都响起了凌虚子那平淡却带着奇异抚慰力量的声音，内容各异：
对檀真人：“此子心性坚韧，或与丹道淬炼有缘。”
对莫铁山：“根基厚重，炼器亦非无望。”
对岳千锋：“锋芒内蕴，剑心天成。”
对其他几人，也分别给予了类似“或有天缘”、“尚需观其抉择”等既不否决、又不承诺的模糊安抚。
这隐秘的传音，如同给濒临爆裂的炉鼎浇下了一瓢冰水。七位长老心中的惊骇、恐惧、不甘与愤怒，瞬间被一股巨大的错愕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所取代。
宗主…似乎并未完全断绝我等念想？他并未说要亲自收徒？
虽然依旧渺茫，但结丹后期大修士亲自给出的这点渺茫希望，份量完全不同！那点不甘的小火苗，瞬间又从灰烬中挣扎着燃烧起来。
凌虚子完成了这隐秘的安抚，脸上那一丝细微的蹙眉也消散无踪。他不再看下方心思各异的七人，目光转向天阶尽头。
浓郁精纯的白色灵雾如同巨大的蚕茧，将苏澈的身影完全包裹其中。隐隐能看到他盘膝而坐的轮廓，正贪婪地吸收着这难得的登顶馈赠，修复着残破的身躯，浑然不知外界因他掀起了一场筑基大圆满的混战，更不知那高高在上的宗主己然投下深沉的目光。
凌虚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灵气雾茧，目光在其深处那隐隐流转的三色灵光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能懂的深邃意味。旋即，他身形未动，整个人如同融入了天地间的光影之中，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
那冻结时空、令人窒息的浩瀚威压，也随之潮水般退去。
凝固的空间恢复了流动，冻结的灵力重新运转。
“呃……”檀真人猛地吐出一口浊气，踉跄一步才站稳，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天阶尽头那团灵雾，又偷瞄了一下身边同样狼狈的众人，最终只是颓然坐回仅剩的半截椅子上，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争？暂时是不能争了。
莫铁山阴沉着脸，挥手召回光芒黯淡、炉壁甚至多出几道细微焦痕的炼器炉，心疼地抚摸着，又抬头望了一眼灵雾，眼神变幻不定。宗主的传音在脑中回荡，让他既不敢再动，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岳千锋默默收剑归鞘，动作略显僵硬。他抚摸着冰冷的剑柄，望着灵雾的方向，眼中锐利的剑意并未消散，却多了一份沉凝的等待。宗主既未明言收徒，也未断他剑堂之路…那便还有机会！
其余长老也各自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心思，默默地整理着碎裂的衣袍，收敛气息。没有人再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之前更加微妙、更加紧绷的暗流。所有的目光，都如同实质般聚焦在那团缓缓流转的白雾之上。
登仙阶顶，灵雾茧中。
浩瀚精纯、温和却磅礴的灵气疯狂涌入苏澈残破的身体。《混沌决》如同久旱逢甘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运转，贪婪地吞噬、炼化着这股天地馈赠，转化为精纯的混沌灵力。
修复！滋养！蜕变！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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