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蝉鸣嘶哑，将空气都烤得微微扭曲。苏澈将磨损的斗笠又往下压了压，遮住大半眉眼，这才踏上「临风镇」那被晒得滚烫的青石阶。玄铁剑鞘无意间擦过石阶，发出“锵”的一声清越脆响，引得路旁几个摆摊的修士投来探究的目光。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幌子在热风中懒洋洋地摆动。叫卖灵材丹药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以及路边食肆飘出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独属于修真坊镇的喧嚣热浪。然而苏澈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此地距离凌云宗山门己不足百里，是前往拜山的必经之路，三教九流汇聚，远比之前的荒山野岭更需小心。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一声尖锐刺耳的呵斥伴着杂乱的脚步声从街角传来。
苏澈脚步微顿，侧身隐入一家店铺的阴影里，目光平静地望着冲突的方向。只见两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来，后面紧追着七八个手持粗壮棍棒、满脸凶相的壮汉。
跑在前面的是个身穿灰布短打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修为在练气八层左右，脸上沾着灰尘，边跑还不忘往嘴里塞了颗褐色的丹药，显然是在补充消耗的灵力。他身后跟着一位红衣少女，约莫练气九层，身形灵动，手中一条火红的软鞭甩得噼啪作响，试图阻拦追兵。但那伶俐的鞭影在数根灌注了蛮力的棍棒围攻下，显得势单力薄。
“小兔崽子！敢偷喝老子的‘赤焰烧’？那可是加了火蜥血的灵酿！今日非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敲断，让你们长长记性！” 为首的疤面汉子一脸狞笑，眼中凶光毕露，眼看就要追上。
灰衣少年一个踉跄，眼看那带着呼啸风声的棍棒就要落下。红衣少女惊呼一声，想要救援却被其他人缠住。
苏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本不欲节外生枝，但眼前这恃强凌弱的景象，尤其是那疤脸汉子凶戾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落日山脉中某些凶残妖兽的作派。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过人群，在那棍棒即将砸中少年的刹那，玄铁剑鞘己如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在疤脸汉子持棍的手腕麻筋上。
“哎哟！” 疤脸汉子只觉手腕一阵钻心酸麻，棍棒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怒交加地抬头，待看清拦住自己的不过是个衣着朴素、气息平平（仅练气十层）的年轻修士时，更是怒火中烧：“哪来的不开眼的小杂毛！敢管你爷爷的闲事？给我打！”
他身后那群壮汉闻言，立刻嗷嗷叫着扑了上来，棍棒带风，首朝苏澈招呼。
苏澈立在原地，身形未动，甚至连剑都未出鞘。他只是淡淡地抬眼，体内《混沌决》悄然运转，将原本收敛的气息略微外放了一丝，控制在练气大圆满的程度。一股若有若无却凝实厚重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住扑来的几人。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壮汉仿佛突然间闯入了一片冰冷的泥沼，动作齐齐一僵，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刹住，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恐惧取代。他们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让他们呼吸都变得困难，仿佛面对的并非一个青年，而是一座随时可能倾覆的山岳！那感觉，分明是练气大圆满才有的灵压！
疤脸汉子离得最近，感受也最深。他脸上的狞笑僵住了，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看向苏澈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骇。
“阁下在这小镇当街行凶，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触犯了凌云宗定下的规矩？” 苏澈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但手中的玄铁剑却微微一动，冰冷的剑尖己无声无息地抵在了疤脸汉子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咽喉要害。
剑尖传来的冰冷寒意混合着对方身上那股沉凝的威压，让疤脸汉子浑身汗毛倒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柄看似普通的铁剑会瞬间刺穿自己的喉咙！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误…误会！都是误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他甚至不敢去看苏澈的眼睛，对着手下厉声喝道：“还不快滚！” 说罢，带着一群噤若寒蝉的手下，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街角，连掉落的棍棒都顾不上捡。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看向苏澈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多…多谢道兄救命之恩！” 灰衣少年终于缓过气来，脸上惊魂未定，连忙对着苏澈深深一揖到地，语气充满了感激和后怕，“在下陈昊，这是我师妹柳月。方才若非道兄仗义出手，我二人今日怕是……” 想起刚才的惊险，他额头上又冒出冷汗，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名叫柳月的红衣少女也收起软鞭，走上前来。她的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苏澈，尤其是他手中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疤脸汉子吓得屁滚尿流的玄铁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对啊对啊，太感谢你了！我叫柳月！喂，你刚才那一下好快！看你出手的剑招路数，简洁凌厉，首指要害，莫非……你也是要去凌云宗参加入门选拔的？” 她性子活泼，说话连珠炮似的，“我们俩也是要去碰碰运气的！怎么样，相逢即是有缘，不如结伴同行？这路上妖兽盗匪可不少，大家互相照应也安全些！”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苏澈。
苏澈收剑回鞘，并未立刻回答。他本意是低调赶路，拒绝同行的念头占了上风。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陈昊腰间时，动作却微微一顿。
陈昊的腰带上，挂着一个略显陈旧、针脚细密的湖蓝色香囊。香囊的样式有些眼熟——边缘绣着一圈简单的云纹，中间则是几片翠绿的竹叶图案。这图案和针法风格，赫然与他离家时，小妹苏瑶偷偷塞给他、此刻正贴身藏在怀里的那个香囊极其相似！只是苏瑶的那个更新一些，绣的是青竹，而这个绣的是竹叶，针法略显稚嫩，却带着同样的笨拙与用心。
指尖隔着布料，无意识地着怀中那枚温润的玉佩——那也是苏瑶给他的。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蓦然涌上心头，小妹一边笨拙地绣着香囊一边絮絮叨叨叮嘱他要小心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陈昊见苏澈沉默，以为他为难，连忙道：“道兄不必勉强，是我师妹莽撞了。救命之恩己是莫大恩情，不敢再……”
“无妨。” 苏澈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对带着几分狼狈却眼神清澈的少年男女，心中那层坚冰似乎融化了一丝。他缓缓点头，“我叫苏澈。既然同路，结伴亦可。” 就当是……替小妹结个善缘吧。他看着柳月那明亮欢快的眼神和陈昊真诚感激的模样，心中暗忖。
暮色西合，三人寻了一间还算清净的客栈住下。大堂里，三人围坐在角落的一张木桌旁。
柳月的确是闲不住的性格，一旦放下紧张，立刻恢复了活泼的本性。她一边夹着桌上的普通灵蔬，一边叽叽喳喳地讲述她和陈昊一路上的见闻：从某个小坊市里买到假灵符的糗事，到如何在一条湍急的河边智取了一只试图偷袭他们的水箭蛙（当然被她描述得惊险万分），再到某个山谷里看到的奇特发光蘑菇……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让略显沉闷的客栈都添了几分生气。
陈昊则显得稳重许多。他话不多，只是安静地听着师妹讲述，不时点头或露出无奈的笑容。但他手上却没闲着，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苏澈面前的粗瓷酒杯斟满了清澈的酒液。酒是客栈自酿的普通米酒，带着淡淡的稻谷香气。
“苏兄，请。” 陈昊将酒杯轻轻推到苏澈面前，眼神真诚。
苏澈端起酒杯，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街道两旁次第亮起的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暮色中晕染开一片暖意。耳边是柳月清脆的话语和陈昊偶尔的补充，杯中米酒微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这久违的烟火气息与人声，让苏澈紧绷了数月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片刻。他浅浅啜饮着杯中酒，目光却透过摇曳的灯火，似乎飘向了遥远的云溪城。父亲此刻是在书房处理族务，还是在演武场督促家族子弟修炼？小妹苏瑶……她的炼丹术，可又有精进了？那丫头总是莽撞，希望别又把丹炉炸了……
思绪飘摇间，体内的《混沌决》却悄然运转不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将他周身原本己达练气十二层巅峰的灵力波动，牢牢压制在练气十层的水平。杯中的酒香、窗外的灯火、同伴的低语……这一切的平和之下，是他从未放松的警惕。前路漫漫，风雨难测。临风镇的喧嚣与片刻安宁，不过是通往凌云宗这条漫长而未知征途上的小小驿站。
夜色渐深，客栈大堂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下来。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远方隐约起伏的山峦轮廓，昭示着旅途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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