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芊那天真无邪，充满了关切的调侃声，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船舱之内。
“看来师尊的独门疗法效果真不错呢，你看你，恢复得多有活力呀！”
这声音，瞬间击穿了凌玥真人用万年玄冰筑起的那道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她脸上，那刚刚还因劫后余生而浮现的、带着一丝欣慰与温柔的浅笑，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又尖锐无比的短促尖叫，从她喉咙深处猛地冲出！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言语，不是呵斥，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最无法掩饰的生理性厌恶与战栗！整个娇躯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怀中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孽徒，狠狠地、决绝地，一把推开！
动作粗暴，不留半分余地！
苏曜重伤初愈，神志未醒，本就虚弱不堪，哪里能抵挡这股蕴含着金丹大能全部羞愤的巨力。
他整个人被推得踉跄着向后摔去，狠狠地撞翻了身后的矮几，茶壶茶杯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血水，洒得到处都是，狼狈不堪。
凌玥真人剧烈地喘息着，那曲线傲人的胸膛，因羞愤而疯狂地、剧烈地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她的脑海中，无数个矛盾到极点的念头，正化作一场恐怖的精神风暴，疯狂地冲撞着她那濒临崩溃的道心！
孽徒！无耻！下流！
他竟敢……他竟敢用那等污秽不堪的东西，玷污本座的身体！本座……本座要杀了他！
然而，杀意刚刚升起，另一个声音便紧随而至。
不对……他只是重伤初愈，阳气失控，并非他本意……是我……是我不顾一切将他抱在怀里……我……我不能因此怪他……
可理智的辩解，根本无法压下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屈辱感！
可是……可是那感觉……那烙印在我小腹上的触感……如此清晰！如此坚硬！如此滚烫！如此……屈辱！
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对自己的无尽悔恨与自我否定。
我方才……我方才竟然还抱着他哭……还求他不要死……我凌玥……我凌霄宗的凌玥真人，竟为了这么一个三番两次冒犯我的孽徒，失态至此！颜面何存！尊严何在！
不！
本座的尊严，必须由本座亲手夺回来！
在极致的羞愤中，她缓缓地，从那张沾染了暧昧与血迹的软榻上站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用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苏曜。
她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到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音：
“孽徒！”
“跪下！”
苏曜浑身一激灵，被这一声呵斥彻底惊醒。他迎上师尊那双仿佛要将自己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凤眸，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
他深知，此刻任何的解释，都是往那即将爆发的火山里，再浇上一勺滚烫的热油。
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以最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姿势，重重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地、死死地贴着冰冷潮湿的船板，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愧疚，以及一丝恰到好处、急于领罚的诚恳颤音：
“弟子……弟子罪该万死！请师尊……责罚！”
他的顺从，他那份将所有罪责都毫不犹豫、主动揽到自己身上的姿态，是此刻唯一能安抚凌玥真人那颗濒临崩溃的自尊心的东西。
一旁，罪魁祸首柳芊芊，猛地缩了缩脖子，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玩脱了的无辜与心虚。她紧紧闭上那张惹祸的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柳依依更是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自己的呼吸声都会成为师尊怒火的下一个引爆点。
一个心虚地收敛了所有小动作，一个紧张地屏住了全部呼吸。两人这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极致的死寂，反而像两面无形的墙壁，将凌玥真人那因羞愤而失控的恐怖威压，死死地禁锢在这方寸之间，令其愈发凝滞，愈发令人窒息。
---
空气中，只剩下凌玥真人那因愤怒而变得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那只白皙如玉的纤手缓缓抬起，指尖之上，一缕冰晶般的寒气悄然凝聚。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
清理门户！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这般强烈！
然而，就在她即将忍不住出手，将这个三番两次玷污自己、让自己尊严扫地的孽徒彻底抹杀的瞬间！
一个无比现实、也无比屈辱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的神魂。
杀了这个孽徒……那本座体内这冰火奇毒谁来压制？那冰火同源诀找谁去合修？难道真要本座孤阴独长，爆体而亡吗？
紧接着，另一个更让她羞愤的念头冒了出来。
不行！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他屡次三番地冒犯本座，让本座颜面尽失，本座还没好好折磨他，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解脱！
对！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本座要让他活着！让他活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之中！让他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一个自以为绝妙的、充满了报复的计划，在她那因羞愤而高速运转的脑海中成型！
凌玥真人缓缓放下手，指尖那致命的寒气也随之消散。
她没有让苏曜起来，而是以一种审判的姿态，冰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曜心头。
“本座金丹巅峰的实力己经暴露。仙秦的下一次追杀，将是天罗地网，不死不休。我们，己无退路。”她先是冷冰冰地陈述了绝境，为自己接下来的惩罚铺垫了完美的借口。
随即，她的目光如刀，狠狠地剜在地上跪伏着的苏曜身上，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复仇的弧度。
“而你，苏曜。本座对你的惩罚，就是从此刻起，由你来做这个队伍的头领！”
“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安危，都压在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弟子身上！”
“这，就是你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代价！”
此言一出，苏曜整个人都懵了，就连一旁的柳依依也惊得张大了小嘴。
唯有柳芊芊，在短暂的错愕后，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瞬间闪过一抹恍然大悟的、看好戏的璀璨光芒。
哇哦！
冰山师尊这是……玩不起了，开始耍赖了呀！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想找个由头，把师弟从以下犯上的罪人，强行变成名正言顺的领导，好让自己能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嘛！
啧啧，真是不坦率。
不等苏曜有所反应，凌玥真人那冰冷中带着一丝得意、一丝报复的声音继续响起，宣布了那足以颠覆一切的、全新的约法三章。
“第一，从今往后，在人前，我不再是你师尊，而是你那流落在外、家破人亡的远房表妹，阿玥。你，必须对我颐指气使，呼来喝去，扮演好你那薄情寡义的表哥！听清楚了吗？是颐指气使！”
她特意加重了颐指气使西个字，仿佛在期待着苏曜这么做，好让她有理由发作。
“第二，你必须用你的命，来保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妹。若我这个表妹少了一根头发，哼，本座便不奉陪了！”她扬起雪白的下巴，用一种极度傲慢的语气威胁道，“届时，第一个就拿你这护卫不力的表哥开刀！”
那一声“哼”，充满了傲娇的意味，哪里有半分杀意，分明是别扭的依赖。
“第三！”说到这里，她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即便是强装镇定，那张绝美的脸颊也不受控制地再次浮上一抹动人的绯红。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与尊严。
“你……你害得我这表妹顽疾缠身，作为惩罚，每日的合修疗伤，一次都不能少！”
她磕磕巴巴，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般，最终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一般，猛地抬高了音调，色厉内荏地吼道：
“期间……你……你给本座老实点！若敢再有半分逾越，本座就……就废了你！听明白没有！”
那强装出来的凶狠，配上她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和羞愤欲绝的眼神，非但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可爱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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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曜还沉浸在那荒唐条约带来的巨大震惊之中时，全场唯一指定气氛组——柳芊芊，那颗七窍玲珑心，却己是瞬间领会了精神。
她眼珠一转，立刻从那凝固的气氛中跳了出来，笑嘻嘻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套不知何时从凡俗界买来的、款式普通的衣物，又捏着一枚可以改变发色与瞳色的低阶幻容丹，屁颠屁颠地，殷勤地送到了凌玥真人面前。
“师尊……哦不！阿玥表妹，来来来，你看这身怎么样？我帮你换衣服呀！”
凌玥真人冰冷的目光扫过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可柳芊芊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竟真的半强迫半调侃地帮助这位凌霄宗的绝世仙子，褪去那一尘不染的仙衣，换上那身粗布麻裙。
“哇，阿玥表妹，你腰好细呀！”
“哎呀，这料子是糙了点，不过表妹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柳芊芊的嘴像抹了蜜，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评头论足。
而我们的阿玥表妹，只能用那冰冷彻骨的眼神，在内心深处，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默默地凌迟处死了一万遍，却偏偏无法发作。
一旁的柳依依，早己看得小脸通红。她看着自家姐姐如此大胆地调戏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真人，又看着真人那副被气得浑身发抖、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真人……真人她……
虽然眼神还是很冰冷，很吓人……
但是……
……但是这个样子的真人，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可爱啊……
片刻之后，变装完成。
一位身穿粗布麻裙，黑发黑眸，清秀柔弱，楚楚可怜，眼角还带着一丝未干泪痕的凡俗孤女阿玥，诞生了。
“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阿玥看也不看苏曜，声音冰冷地说了一句。
苏曜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阿玥走到他面前，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用一种混合着冰冷、屈辱、不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语气，轻声地，唤道：
“表……表哥，我们……接下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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