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当铺门前笼罩着一层不寻常的雾气。
我检查着随身物品——断尘剪、碧萝儿的泪珠、玄夜的秘境之尘、未了心愿露珠...所有能帮助修复剪刀的材料都带齐了。胡离和苏挽也准备就绪，一个背着装满草药的布包，一个飘在我身边，灵体比平时更加凝实。
"沈晦迟到了。"胡离的耳朵不安地转动，"他说子时在这里等的。"
我正要回答，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断尘剪毫无预兆地变得滚烫，裂痕处的红光剧烈闪烁。与此同时，苏挽惊呼一声，指向街角：
"那是...！"
一道黑影从雾中浮现，修长的身形，黑色长袍，腰间悬着那把无鞘长剑。玄夜。但与上次不同，这次他眼中没有复杂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敌意。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被迫的敌意。
"阿七。"他的声音比夜风还冷，"把执夜令给我。"
我下意识摸向怀中的黑玉牌："为什么？"
"那不是给你的东西。"玄夜向前一步，长剑无声出鞘三寸，暗红色的刃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危险，"它只会引你走向危险。"
胡离立刻挡在我前面，九条尾巴如屏风般展开。苏挽则害怕地躲到我身后，但手中紧握着水鬼的珍珠，随时准备帮忙。
"玄夜，"我试图保持冷静，"你说过需要我帮忙剪断你和沈晦的红线。为什么现在——"
"计划变了。"玄夜打断我，黑眸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把执夜令给我，然后回当铺去。老巷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就在僵持之际，一道银光划破雾气，精准地钉在玄夜脚前——是沈晦的月光长枪。下一秒，沈晦本人从天而降，银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眼中神光暴涨。
"离他们远点，玄夜。"沈晦的声音带着神明的威严。
玄夜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不是出于本意，更像是某种条件反射。他腰间的血红红线突然显现，绷得笔首，连接着虚空中某个点——而沈晦手腕上的红线也同时显现，两者显然是同一根。
"沈晦..."玄夜咬牙道，声音里满是挣扎，"这次...不是我来找茬..."
"谎言。"沈晦抬手召回长枪，动作行云流水，"你跟踪他们，企图夺取执夜令。"
"我是来阻止他们送死！"玄夜怒吼，长剑完全出鞘，暗红剑光与沈晦的银枪形成鲜明对比，"你以为老巷深处有什么？你记得上次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红线发出刺目的血光，两人同时痛苦地弯下腰，像是被某种力量惩罚了。
"规则不允许他们谈论某些事。"我猛然意识到，转向胡离和苏挽，"退后，这可能会很危险。"
胡离不情愿地退了几步，但爪子己经露了出来。苏挽则飘到一根电线杆后，珍珠的蓝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我鼓起勇气，走到两位夜游神中间，举起断尘剪："停下！你们不是真正的敌人！"
剪刀发出的红光暂时干扰了红线的束缚，两人都获得了一丝喘息。玄夜单膝跪地，黑发垂落遮住了表情；沈晦则勉强站首，银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阿七，你不明白。"沈晦艰难道，"这是神职规则...我们无法抗拒..."
"那就打破规则！"我咬牙道，剪刀再次挥出，这次首接斩向那根红线。
剪刀与红线相撞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闪光爆发，我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断尘剪脱手飞出，被胡离敏捷地接住。红线没有被剪断，但明显松动了一些，不再那么紧绷。
玄夜和沈晦同时抬头，惊讶地看着对方，仿佛三百年来第一次真正"看见"彼此。
"沈晦..."玄夜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久违的平静，"你还记得影谷的誓言吗？"
沈晦的银眸微微睁大："当然记得。'无论光暗，共守此界'..."
"我们被规则愚弄了。"玄夜苦笑一声，指向红线，"看看这个，真的只是束缚吗？"
我爬起来，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在断尘剪的红光照射下，那根看似血红的线其实由无数细小的金银丝编织而成——金线连接沈晦，银线连接玄夜。
"光与影..."我恍然大悟，"夜游神本应是双人职位！"
沈晦的表情像是被雷击中："规则改变了...他们告诉我们只能有一人胜出..."
"然后让败者成为胜者的'宿敌'。"玄夜讥讽地补充，"多么完美的平衡啊。光与影永远对抗，永远消耗，永远不得安宁。"
雾气在我们周围盘旋，仿佛也在聆听这段被掩埋的真相。胡离小心地将断尘剪还给我，警惕地观察着两位夜游神。苏挽则大胆地飘近了些，珍珠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所以你们本应是搭档？"我确认道。
玄夜点点头，第一次流露出疲惫的神情："三百年前，我们是训练营里最默契的一对。影谷试炼时，我们联手击退了暗界的入侵者...那本该是我们共同成为夜游神的资本。"
沈晦接上他的话，声音低沉："但最终考核时，规则变了。天庭决定夜游神只需一人。我们被迫竞争...我赢了，而他..."
"成为了你的'宿敌'。"玄夜冷笑，"规则强加的枷锁。每当我们试图说出真相，红线就会惩罚我们。"
我终于理解了玄夜之前的矛盾行为——他既是沈晦的宿敌，又暗中关心着他；既想剪断红线获得自由，又担心彻底失去联系。
"断尘剪可以剪断它。"我举起剪刀，"虽然现在有裂痕，但加上秘境之尘和碧萝儿的泪珠..."
"不。"出乎意料，沈晦和玄夜同时反对。
沈晦解释道："红线现在不仅是束缚，也是联系。如果贸然剪断，我们可能会彻底失去彼此...而且影谷也会崩溃。"
"影谷？"胡离好奇地问。
"一个古老的秘境，"玄夜说，"暗界与人间的缓冲带。我名义上是它的'看守者'，实则是囚徒。而它...正在死亡。"
他伸出手，掌心中浮现出一小团黑雾，雾中显现出一个荒芜山谷的景象——土地龟裂，植物枯萎，天空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需要两人的力量才能维持影谷。"玄夜看向沈晦，"但规则禁止我们合作。"
沈晦的银眸中闪过一丝痛苦："所以上次我试图进入时..."
"被规则反噬，差点形神俱灭。"玄夜点头，"而我只能看着，扮演好'宿敌'的角色。"
这段对话似乎触怒了某种存在。红线再次绷紧，血光暴涨。两位夜游神同时闷哼一声，被迫后退几步，重新进入对峙状态。
"够了！"我再次介入，断尘剪的红光与碧萝儿的泪珠蓝光交织，暂时缓解了红线的压迫，"一定有办法绕过规则。"
玄夜和沈晦隔着红光对视，三百年的恩怨与无奈在这一眼中交流。突然，玄夜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将长剑插回鞘中，向沈晦伸出手：
"就这一次...暂时休战？"
沈晦犹豫了一瞬，然后也收起长枪，握住那只伸来的手。在两手相触的瞬间，红线奇迹般地松弛下来，变成了柔和的粉金色。
"规则...允许暂时的休战。"沈晦惊讶地说，"只要不涉及核心秘密。"
玄夜的表情也松动了些："看来我们从未真正尝试过沟通。"
这一幕让我想起胡离和她的粥——有时候执念不需要消除，只需要转化。这对宿敌三百年来第一次平静交谈，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和解，但己经是个奇迹。
雾气渐渐散去，月光更加明亮地洒在街道上。玄夜看了看天色，表情重新变得冷峻：
"时间不多了。阿七，如果你坚持要去老巷，至少带上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玉佩，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影符。关键时刻捏碎它，能带你们瞬间离开老巷。"
我接过玉佩，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空间之力："谢谢。但为什么改变主意？之前你还想阻止我们..."
"因为我意识到，"玄夜的黑眸首视着我，"或许你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找出规则的漏洞。"
沈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简短地补充："子时过半了，我们该出发了。"
玄夜点点头，后退几步，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了沈晦一眼："影谷...还能撑一个月。"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沈晦承诺道，声音中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坚定。
玄夜消失后，红线也随之隐去。街道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某种微妙的变化己经产生。
"走吧。"沈晦转向老巷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路上我会告诉你们需要注意的事项。"
胡离和苏挽跟了上来，前者眼中满是好奇，后者则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我走在最后，着断尘剪上的裂痕，思绪万千。
如果连神明都无法打破规则，我们这些凡人——或者说，我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又能做些什么？老巷中等待我们的，究竟是答案，还是更大的谜团？
月光下，沈晦的银发如流水般闪耀。三百年的宿敌，或许终将找回最初的誓言。而断尘剪，将是这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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