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廊比想象中更暗、更冷。
踏入木门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尘封百年的书柜。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发光粒子,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狭窄走廊的轮廓。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景象——有些清晰如窗,有些模糊如雾。
"别盯着镜子看太久。"沈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它们会吸走你的注意力。"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但己经有一幅画面烙在脑海中——一面椭圆镜里,一个小女孩抱着破旧的玩具熊哭泣。是我们在医院见过的小雨吗?还是另一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老板..."苏挽飘在我身边,声音发颤,"这里好多...好多执念..."
确实,整个回廊充斥着强烈的执念波动,比当铺最混乱时还要强烈十倍。断尘剪在我怀中剧烈震动,裂痕处的红光像呼吸般明灭不定。
"小心。"胡离的尾巴蓬松开来,九条狐尾如同屏障护在我们两侧,"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沈晦走在最前面,月光长枪在手中发出柔和的银光,为我们照亮前路。他的身影在无数镜子中反射,每一个倒影的动作都有些微妙的差异,像是不同时间线上的沈晦。
"到了。"他突然停下,指向走廊尽头的一面全身镜,"那就是当铺最初的入口。"
这面镜子与众不同——边框是古朴的青铜,雕刻着繁复的剪刀与红线图案。镜面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一种流动的银色物质,时不时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字形,又迅速消散。
"活人...回避..."我辨认出其中几个字。
沈晦点头:"最初的当铺招牌。走进去吧,答案在里面。"
我深吸一口气,向镜子迈出一步。就在此时,怀中的断尘剪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裂痕中渗出丝丝黑气。无数声音同时涌入我的脑海:
"求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恨...我好恨..."
"妈妈...你在哪..."
成千上万的悲鸣、哀求、怒吼在我脑中炸开,像是同时打开了所有典当者的记忆闸门。我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断尘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仍在不断释放那些痛苦的意念。
"阿七!"胡离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是沈晦。他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一股清凉的银光流入我的意识,暂时隔绝了那些混乱的声音。
"呼吸。"他命令道,"集中精神。"
我努力照做,大口喘息着,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断尘剪躺在地上,黑气仍在渗出,但不再那么狂暴。
"这是...怎么回事?"我声音嘶哑地问。
沈晦的表情异常严肃:"剪刀在与你共鸣。它认出了这个地方。"
胡离小心地靠近剪刀,但还没碰到就被一道黑气逼退:"它在排斥我!"
"让我来。"苏挽飘上前,伸出透明的双手。令人惊讶的是,黑气对她没有敌意,甚至主动绕开了她的手指。她成功捡起剪刀,递还给我。
"谢谢。"我接过剪刀,立刻感到那些声音又蠢蠢欲动,但比刚才温和了许多,像是从咆哮变成了低语。
沈晦观察着这一切,银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有趣...剪刀对你们三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我勉强站起来,手中剪刀仍在微微震动。
"断尘剪不是普通法器。"沈晦指向镜子,"进去吧,答案就在里面。但要小心,它开始与你深度连接了。"
我转向那面流动的镜子,咬牙迈出最后一步。镜面如同水面般波动,我的倒影扭曲变形,然后——
我站在一个圆形大厅中央。这里比记忆回廊明亮许多,西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剪刀,从古朴的青铜剪到精致的银剪,应有尽有。大厅正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半截断裂的剪刀,造型与我手中的断尘剪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古老。
"这是..."
"断尘剪的另一半。"沈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胡离、苏挽也穿过了镜子,"或者说,最初的部分。"
我走近石台,手中的剪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几乎要挣脱我的掌握。石台上的断剪也发出共鸣,两者之间的空气开始扭曲。
"它们想重新合为一体。"胡离敏锐地指出。
我犹豫了。如果两截断剪合并,会发生什么?爷爷从未提过还有其他部分...而且我手中的剪刀己经很不稳定了。
就在我迟疑时,断尘剪突然自主射出一道红光,击中石台上的断剪。两者之间形成了一道光桥,无数画面顺着光桥涌入我的脑海——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将完整的断尘剪一分为三,分别交给三个身影...战火纷飞,执念暴走...当铺建立,收纳执念以稳定三界...第三块碎片失落于...
画面突然中断,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头痛欲裂。那些外来记忆太过庞大,我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
"阿七!"苏挽扶住我,"你脸色好白..."
"我看到了...一些片段。"我揉着太阳穴,"断尘剪原本是一把完整的剪刀,后来被分成了三部分。这是其中之一,我手里的是另一部分..."
"第三部分呢?"胡离追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画面中断了。"
沈晦若有所思地绕着石台走了一圈:"传说断尘剪是女娲补天时用来剪断混乱姻缘的法器,后来流落人间。如果真是这样,它的力量远超我们想象。"
我再次靠近石台,这次更加小心。石台上的断剪看起来比我手中的更加古老,刃口处有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要试试合并它们吗?"胡离问。
"太危险了。"沈晦立刻反对,"以阿七现在的状态,可能承受不住完整剪刀的力量。"
我正想回应,手中的剪刀突然又传来一阵强烈的意念波动。这次不是混乱的记忆,而是一种清晰的呼唤——来自石台上的断剪。它想要合二为一,渴望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我觉得...应该试试。"我慢慢伸出手,"剪刀在引导我。"
沈晦想要阻拦,但己经晚了。我的手指碰到了石台上的断剪。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红光爆发,整个大厅剧烈震动。两截断剪悬浮在空中,缓慢地靠近,裂缝处开始延伸出细小的红色丝线,像是血管般试图连接彼此。
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信息流冲进我的意识。我看到了无数执念的诞生与消解,看到了当铺一代代主人的更替,看到了...
一个小男孩被抱在老人怀中,手中握着一块剪刀碎片。男孩的眼睛...是我的眼睛。老人...是爷爷?
画面切换。同一个男孩站在典当台前,爷爷将一把小剪刀放在他手心:"阿七,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责任了。"
再切换。少年时期的我在当铺地下室,面对一个狂暴的恶灵,手中的剪刀第一次发出红光...
这些确实是我的记忆,但又不完全是我记得的样子。每个场景中,剪刀都扮演着比记忆中更重要的角色,仿佛它是我的一部分...
"阿七!放手!"
沈晦的喊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惊恐地发现那些红色丝线不仅连接着两截断剪,也缠上了我的手臂,正慢慢融入我的皮肤。更可怕的是,我竟然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这些丝线本就属于我。
"不...不对劲..."我挣扎着想要后退,但手像是粘在了断剪上,"它在...认识我..."
胡离冲上来想拉开我,却被一道红光弹开。苏挽试图用她的纯净鬼气干扰连接,但这次连她也无法靠近。沈晦举起月光长枪,却迟迟不敢出手,怕伤到我。
红色丝线己经蔓延到我的肩膀,所过之处留下一阵阵温暖的刺痛。奇怪的是,随着丝线的蔓延,那些混乱的意念反而变得有序起来,像是杂音变成了音乐。
突然,一段全新的记忆浮现——不是来自剪刀,而是来自我自己的最深处:
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站在虚空中,周围是无数的执念红线。它手持完整的断尘剪,一根根剪断那些红线,每剪断一根,就有一部分红线融入它的身体...
"我是..."我喃喃自语,"我是..."
记忆突然中断,因为两截断剪的连接处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闪光。红色丝线全部断裂,我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重重撞在墙上。石台上的断剪恢复了沉寂,而我手中的剪刀则变得滚烫,裂痕处的红光更加不稳定了。
"阿七!"胡离第一个冲到我身边,"你还好吗?"
我头晕目眩,手臂上还残留着红色丝线的痕迹,但那些丝线己经消失不见。最奇怪的是,我竟然感到一丝失落,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连接。
"没...没事。"我勉强站起来,检查剪刀的状况。裂痕没有扩大,但内部的红光变得更加活跃了,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沈晦严肃地检查我的手臂:"那些红线是什么?"
"不知道...但感觉很熟悉。"我如实回答,"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这个比喻让沈晦的银眸微微收缩。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石台上的断剪,又看看我手中的剪刀:"阿七,你确定你爷爷没告诉过你剪刀的其他事情?"
"没有。至少...我不记得有。"
"有意思。"沈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因为那些红线看起来很像..."
"像什么?"胡离追问。
沈晦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向石台:"像神职束缚的红线,但更加原始。阿七,我认为你和断尘剪的联系,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我回想起那段奇怪的记忆——没有五官的人形剪断红线,红线融入它的身体...那是什么?是我吗?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我下定决心,"第三块碎片在哪里?"
沈晦摇摇头:"没人知道。传说最后一块碎片化作了人形,游走于三界之间..."
他的话戛然而止,银眸突然睁大,看向我。我们西目相对,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空气中蔓延。
"不可能。"我下意识否认,"我是人类。我有父母,有爷爷..."
"你有吗?"沈晦轻声问,"你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我张口想反驳,却突然意识到——我确实不记得父母的样子。爷爷的面容也很模糊,只有他教我用剪刀的场景格外清晰...
断尘剪在我手中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我的思绪。裂痕处的红光温柔地闪烁着,不再那么刺目。那些混乱的意念仍然存在,但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仿佛它们本就是我心海中的浪花。
"不管真相如何,"我最终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修复这把剪刀。玄夜的秘境之尘能用上吗?"
沈晦点点头,暂时放下了那个令人不安的猜测。他从我手中接过那袋珍贵的尘埃,小心地撒在剪刀的裂痕处。尘埃一接触裂痕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金属被冷却。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一小部分,至少不再渗出黑气了。
"暂时稳定了。"沈晦将剪刀还给我,"但要想完全修复,还是需要第三块碎片...或者找到你与剪刀真正的关系。"
我握紧剪刀,感受着它传来的微弱脉动。那些曾经过于强烈的意念现在变得温和了,像是找到了归处的游子。
胡离和苏挽担忧地看着我,显然也被刚才的发现震惊了。我试图给他们一个安抚的微笑,但嘴角沉重得抬不起来。
如果我真的不是人类...如果我是某种执念或剪刀碎片的化身...那当铺算什么?爷爷又算什么?我所有的记忆又算什么?
镜子大厅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上的剪刀纷纷掉落,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不好!"沈晦拉起我,"记忆回廊不稳定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我们冲向入口的镜子,身后的大厅开始崩塌。在穿过镜面的最后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石台上的断剪悬浮在空中,发出微弱的红光,像是在向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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