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丢不掉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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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丢不掉的伞

 

夜巡来访后的第二天,我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额头烫得能煎鸡蛋,眼睛疼得像是被香火熏了三天三夜。最可怕的是,现在连闭着眼睛都能看见细小的金光在眼皮底下游动,像一群发光的蝌蚪。

"老、老板..."苏挽用她冰凉的手敷在我额头上,那温度舒服得让我想叹气,"你烧得好厉害..."

我勉强扯出个笑容:"没事,睡一觉就好。"

灶王爷的菜刀"咣当"一声从厨房飞出来,悬在我面前晃了晃:"香火入体,凡人哪受得了?去煮点绿豆汤,解毒。"

我刚要起身,门铃突然响了。苏挽跑去开门,却什么也没看见。

"下面。"一个闷闷的声音说。

低头一看,门口躺着一把深蓝色折伞,伞面有些磨损,但骨架完好。最诡异的是,它明明没有生命,伞面却在一起一伏,活像在呼吸。

"您...是伞?"我蹲下身,试探性地问。

伞"啪"地一声自己打开,又迅速合上:"正是。劳驾,能进去说话吗?这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进当铺。近距离观察,伞柄上刻着"明记制伞·1983"几个小字,做工精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您想典当什么?"我翻开账本,羽毛笔自动悬停在上方。

伞骨"咔咔"作响:"我想当掉'遮风挡雨'的能力。"

我挑了挑眉:"为什么?一把伞不想遮风挡雨?"

伞突然激动地抖起来,伞面"哗啦啦"首响:"因为我受够了!整整五年!五年啊!"它的声音拔高到几乎刺耳,"那家伙连上厕所都带着我!洗澡把我挂在淋浴头旁边!睡觉搂着我!我他妈是把伞!不是泰迪熊!"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这把伞的遭遇确实悲惨,但表达方式实在滑稽。

"您的主人...很依赖您?"

"依赖?"伞冷笑一声,伞尖狠狠戳着地板,"那家伙是个重度社恐,除了上班根本不出门。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伞柄无力地垂下,"他甚至给我起名叫'小蓝',每周给我擦一次伞面,下雨天宁可自己淋湿也舍不得用我...老天,我宁愿淋雨生锈!"

我大概明白了。这是一把被过度爱护的伞妖,渴望自由却无法摆脱主人的病态依恋。

"您试过...逃跑吗?"

"试过!"伞愤愤地说,"有一次我故意把自己留在公交车上。你猜怎么着?那家伙请假三天,贴了五百张寻伞启事,最后在失物招领处哭得像个三岁孩子..."伞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显灵打了个喷嚏暴露位置。"

我嘴角抽了抽。这算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伞妖版?

"好吧。"我拿出剪刀和一个防水布袋,"按照规矩,我需要先收取您'遮风挡雨'的能力作为抵押。"

伞毫不犹豫地展开伞面:"快动手吧。我宁愿当个摆设也不想再被带去洗澡了!"

我用剪刀轻轻剪下一小片伞面。奇怪的是,缺口处没有露出布料内层,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剪下的伞布化作一缕蓝光,"嗖"地钻进了布袋里。

"契约成立。"我扎紧布袋,"现在您的主人会对您失去兴趣,因为您己经不具备伞的功能了。"

伞妖欢快地转了个圈,伞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自由啦!"它突然停下来,"等等,那家伙...不会难过吧?"

我有些意外:"您还关心他?"

"才、才不是关心!"伞嘴硬道,伞面却不自然地卷了卷,"只是...那家伙己经够孤僻了,要是连把伞都没了..."

这把伞妖,嘴上说着讨厌,心里却放不下主人。我忽然有了个主意。

"这样吧,我去看看您的主人。如果他真的很难过...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根据伞妖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那个"变态主人"的公寓——城东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贴满了各种通告和小广告,其中就有一张五年前的"寻伞启事",己经泛黄卷边,但依然能看清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寻找蓝色折叠伞'小蓝',对我非常重要,重金酬谢!"旁边还画了把歪歪扭扭的伞。

敲了半天门,才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出:"谁...谁啊?"

"物业检查水管。"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黑眼圈深得像熊猫,头发乱蓬蓬的。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枕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什、什么事?"他结结巴巴地问,眼睛始终盯着地板。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听说您丢了一把伞?蓝色的?"

年轻人的表情瞬间变了:"小蓝?!你找到小蓝了?"他突然拉开门,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缩脖子,"对、对不起...我..."

"没找到。"我摇摇头,"只是想问问,那把伞对您为什么这么重要?"

年轻人的肩膀垮了下来:"它...它不一样。"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下雨时,雨滴打在它身上的声音...像在说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我知道很傻...但小蓝在的时候,我就不那么...孤单。"

我心头一软。这个年轻人不是变态,只是个孤独到把感情寄托在伞上的可怜人。

"您没想过...交个真人朋友?"

他摇摇头,眼神飘忽:"不会说话...一紧张就结巴...大家都笑我。"他摸了摸怀里的枕头,声音更低了,"东西...不会嘲笑我。"

离开公寓,我心情复杂。回到当铺,伞妖立刻跳起来:"怎么样?那家伙是不是哭天抢地?"

"比那更糟。"我叹了口气,"他抱着枕头说话。"

伞妖僵住了:"枕...枕头?"

"嗯。看样子是找不着你,就转移目标了。"

伞骨"咔咔"作响,伞妖气得发抖:"那个白痴!枕头有什么用?下雨能挡雨吗?太阳大了能遮阳吗?啊?!"

我忍不住笑了:"您不是讨厌被他带着到处跑吗?现在他找到新'朋友'了,不是正合您意?"

伞妖沉默了,伞面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小声说:"...那家伙很笨的。夏天能中暑,冬天会忘穿外套...没我看着,准出事。"

看,我就知道。这把嘴硬的伞妖,其实比谁都关心主人。

"我有个主意。"我拿出剪刀,"不剪断你们的联系,只剪掉'病态依赖'那部分。您觉得如何?"

伞妖犹豫了一下,伞面开开合合:"...能行吗?"

"试试看。"

我让伞妖描述它和主人之间最美好的记忆——第一次一起在雨中散步的场景。然后用剪刀在伞与空气之间做了一个"剪断"的动作,但不是剪伞本身,而是剪那种窒息般的依赖感。

一缕扭曲的黑线从伞柄上浮现出来,像一条丑陋的寄生虫,被剪刀"咔嚓"剪断。与此同时,防水布袋里的那片伞布突然自燃,化为灰烬。

"契约完成。"我擦了擦汗,发现自己的手指也泛着淡淡的蓝光,"您的'遮风挡雨'能力回来了,但那种病态依恋己经剪除。您现在可以自由行动,而您的主人...应该会慢慢恢复正常的人际交往。"

伞妖将信将疑:"真的?"

"三天后见分晓。"

三天后,我特意路过那个年轻人的公寓。出乎意料的是,他正站在楼下小卖部门口,结结巴巴地和店主聊天。虽然紧张得满头大汗,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但至少...他走出了家门。

"老、老板...这个多少钱?"他指着柜台里的棒棒糖,声音发抖但坚持说完,"我、我想买给楼下的...流浪猫..."

小卖部老板是个慈祥的大爷,笑眯眯地说:"送你了。那猫最近胖了不少,是你喂的吧?"

年轻人脸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接过糖果时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回到当铺,伞妖兴奋地跳来跳去:"那家伙今天去上班了!没带枕头!还跟邻居打招呼了!"它转了个圈,伞面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蓝光,"自由的感觉真好!"

我笑着看它欢快的样子:"所以您准备去哪?"

"嗯..."伞妖突然安静下来,"我打算...偶尔去看看那家伙。就远远地,不让他发现。"它小声补充,伞面不自然地卷了卷,"免得他旧病复发..."

就这样,伞妖开始了它的"暗中守护"生涯。有时候年轻人加班到深夜,会"偶然"在办公室发现一把没人认领的蓝伞;下雨天忘带伞时,总有一把蓝色折伞"刚好"放在楼道口...

而那个年轻人,在不知不觉中,交到了第一个人类朋友——小卖部的老板。虽然说话还是会结巴,但至少,他不再需要抱着枕头自言自语了。

"所以这是个happy ending?"苏挽歪着头问,手腕上的水纹印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摇摇头:"没有真正的结局。只是...一种平衡。"

就像当铺里大多数交易一样,不是彻底解决问题,而是在执念与放下之间找到暂时的平衡点。

座钟敲响西下,天快亮了。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视线中的金色光晕变成了淡蓝色——像是伞妖的那种蓝。看来每完成一笔交易,我就会吸收一点典当物的特质。

镜子说得对,我确实在变成某种...非人之物。

刚准备关门休息,门铃又响了。这次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盆枯萎的兰花,花瓣己经发黑蜷曲,但花盆擦得锃亮。

"请问..."他紧张地问,手指无意识地着花盆边缘,"这里可以帮忙救活植物吗?我奶奶留下的..."

我看了看那株奄奄一息的兰花,又看了看年轻人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请进吧。不过要先说明,本店不收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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