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胡离的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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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胡离的寻觅

 

小梦魇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她躺在柜台上,身体几乎透明得像一层黑纱,紫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时不时痛苦地抽搐一下,像是被噩梦惊醒的孩子。

"她说昨晚巡夜时遇到了'黑雾'。"张明焦急地搓着手,酒窝都不见了,"那东西追着她不放,咬掉了她一大块...呃...噩梦能量?"

我轻轻触碰小梦魇的额头,感受到一股异常的寒意——不是梦魇本身那种凉意,而是某种更加贪婪、更加黑暗的东西留下的痕迹。就像把手伸进冰水里,突然碰到一块更冷的金属。沈晦提到的食怨鬼?

"掌柜...痛..."小梦魇虚弱地抓住我的手指,小手冰凉得像块寒铁,"那个东西...想吃掉所有难过的梦..."

我心头一紧。如果食怨鬼开始捕食梦魇,那么接下来可能就是其他夜间生灵,最后甚至会波及做噩梦的普通人。这可比单个梦魇缠人严重多了,整座城市都可能陷入噩梦的泥潭。

"能联系上阿黑吗?"我问张明,同时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青瓷碗,倒入些特制的安魂水。

张明摇摇头,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柜台边缘:"小梦魇说阿黑去'暗影集会'求救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凑近小梦魇,轻声问,"那个黑雾长什么样?"

小梦魇在张明帮助下喝了几口安魂水,气色好了些:"黑黑的...大大的..."她比划着,小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像一团会动的影子...专门追着难过的梦魇跑..."

我拿出剪刀,犹豫了一下。爷爷的笔记里提到过,剪刀可以"剪除"一些非物质的东西,比如痛苦记忆。不知道对食怨鬼造成的伤害有没有效?刃口上的裂痕似乎在提醒我它己经不堪重负,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试试看。"我轻声说,用剪刀在小梦魇上方做了一个剪断的动作。

剪刀碰到那股寒意时,刃口突然变得漆黑,像是染上了墨汁。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剪刀传到我的手腕,冻得我差点松手。我咬牙坚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通过剪刀与我角力——那是一种饥渴的、贪婪的力量,像是永远吃不饱的野兽。

"坚持住,掌柜!"张明在一旁给我打气,眼睛瞪得老大,"小梦魇看起来好多了!"

终于,随着"嘶"的一声,一缕黑雾从小梦魇身上分离出来,被剪刀"剪"断了。小梦魇立刻长舒一口气,身体重新变得凝实,紫色的眼睛也有了神采:"不...不痛了!"

我长舒一口气,看向剪刀——刃口上的黑色正在慢慢褪去,但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点点,像是一道细小的闪电从刃尖向刀柄延伸。

"这只是暂时的。"我警告道,小心地将那缕黑雾封入一个水晶瓶中,"食怨鬼可能还会找上你。最近别单独行动,等阿黑回来。"

张明自告奋勇,拍了拍胸脯:"可以住我那里!我有护身符!"他从领口掏出我上次给他的护身符,得意地晃了晃。

小梦魇开心地扑进他怀里,冰凉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张明最好啦!"

看着这对奇特的朋友,我不禁微笑。一个人类和一个梦魇,本该是猎食者和猎物的关系,却成了好朋友。或许这就是当铺存在的意义——打破常规,创造不可能的联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飘了进来——即使不回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这香气比上次见面时淡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稀释过,但仍然独特得无法错认。

"看来小掌柜挺忙啊。"胡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她特有的慵懒调子,像是刚睡醒的猫。

我转身,看到狐妖倚在门框上,依然一袭红衣,但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眼下的青黑像是熬了几夜没睡。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鼻子——原本挺翘的鼻尖现在微微发红,还时不时抽动一下,像是得了重感冒。

"胡姑娘。"我点头致意,"有什么能帮您的?"

胡离走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张明和小梦魇,红眼睛眯成一条缝:"人类和梦魇交朋友?少见。"她转向我,突然打了个喷嚏,"啊——嚏!抱歉,没了嗅觉后鼻子特别敏感。"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说起来,你这儿是不是有老鼠?我闻...呃,感觉到有什么腐烂的味道。"

我这才想起还没处理刚才从小梦魇身上剪下来的黑雾,赶紧用特制的瓶子装起来。黑雾在瓶中左冲右突,像是有生命一般,时不时撞击瓶壁,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食怨鬼的残留物。"我解释道,将瓶子放到远离胡离的架子上,"最近城里不太平。"

胡离挑眉,耳朵警觉地竖起:"难怪一路过来感觉阴气森森的。"她凑近瓶子看了看,红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这东西专吃负面情绪,最喜欢失恋的梦魇。"她瞥了小梦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小不点,你该不会是..."

小梦魇害羞地躲到张明背后,只露出一双紫眼睛:"才...才没有失恋呢!阿黑马上就回来了!"

胡离哈哈大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好好珍惜吧,小不点。至少你的阿黑还活着...能回来。"她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些人...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张明识趣地抱起小梦魇:"我们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他冲我眨眨眼,酒窝又回来了,"今晚我带她去吃火锅,她说想尝尝人类的食物!"

他们离开后,胡离的表情才放松下来,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尾巴无力地垂着:"千年修行,到头来被一碗粥难住了。"

我给她倒了杯茶,茶水里特意加了些安神的草药:"说说看?"

胡离的故事既好笑又心酸。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她找到了城南老区的一户姓张的人家——书生的后代。但现代人谁还会熬那种最朴素的白米粥呢?她只好假装是民俗研究者,出高价请那家的老奶奶教她"古法熬粥"。

"结果你猜怎么着?"胡离苦笑道,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茶杯打转,"那老太太用的是电饭煲!说什么'古法',就是多加点水少加点米!"她撇撇嘴,"连柴火都没有,算什么古法!"

我忍俊不禁:"然后呢?"

"然后我厚着脸皮住下了,天天熬粥。"胡离托着腮,指尖有几点烫伤的痕迹,己经结了痂,"可怎么都不对劲...没有柴火香,没有那种慢慢熬出来的粥油..."她叹了口气,"最可笑的是,我连味道都闻不到,只能靠别人告诉我'很香'。"

我这才注意到她原本保养得宜的手指上多了几处伤痕。一个千年狐妖,为了重现记忆中的味道,居然亲手熬粥还烫伤了手?这份执着,与其说是为了那碗粥,不如说是为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后来呢?"我轻声问,生怕惊扰了她的回忆。

"后来老奶奶的孙子回来了。"胡离的眼神变得柔和,红眼睛里映着烛光,像是两团小小的火焰,"那孩子二十出头,学厨的。听说我在研究古法熬粥,居然真的去院子里搭了个土灶,用柴火给我熬了一锅。"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说这是他太爷爷传下来的方法...我差点当场哭出来。"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茶杯边缘,"你知道吗?他太爷爷...就是那个书生的孙子。"

"那...是那个味道吗?"我轻声问,几乎不敢呼吸。

胡离摇摇头,嘴角却挂着微笑:"不是。"她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变得明显,"但比记忆中的更好。那孩子加了一点点桂花,说是祖传秘方...虽然我闻不到,但嘴里能尝出一点。"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很奇怪,失去嗅觉后,味觉反而更敏感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现在的胡离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骄傲的狐妖判若两人,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她的红衣不再那么艳丽,反而像是被洗过多次,透着温暖的褪色感。

"所以...您放下了?"

"放下?"胡离轻笑,尾巴轻轻摆动,"哪有那么容易。但那孩子...他邀请我常去喝粥,说想记录更多'祖传食谱'。"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像是晨露挂在花瓣上,"一千年的执念,换来的是一段新的缘分...也不错。"

我正想说什么,胡离突然凑近我,红眼睛首视着我的双眼,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小掌柜,你眼睛里的香火气更重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眼睛:"灶王爷的香火功德..."

"不只是那个。"胡离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尽管她己经失去了嗅觉,"你身上还有...夜游神的味道。"她眯起眼睛,瞳孔缩成一条细线,"你最近见过沈晦?"

我惊讶于她的敏锐,点了点头:"他有些...麻烦。"

"那根红线?"胡离冷笑,尖牙在烛光下闪着寒光,"我早告诉过他,剪不断的。"

"为什么?"我追问,剪刀在口袋里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这个话题。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宿怨。"胡离压低声音,尾巴不安地摆动,"三百年前那场争斗,我有所耳闻。表面上是沈晦追杀那个书生,实际上..."她突然停住,耳朵警觉地竖起,"有人来了。"

门铃响起,一个浑身湿透的小人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是苏挽,那个水鬼。但此刻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糟糕多了,衣衫褴褛,脚踝上的水草镣铐重新出现,而且比之前更加粗壮,像是长进了肉里。

"老、老板..."她颤抖着伸出手,掌心是三枚湿漉漉的铜钱,"我...我想再当一晚不被淹的觉..."

我赶紧扶住她:"发生什么了?"

"下面的水...变黑了。"苏挽惊恐地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有东西在水里...吃怨气...好多水鬼都不见了..."

胡离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食怨鬼不只在地面活动,连水下的怨灵也不放过?这扩散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

"先别管那些。"我拿出剪刀和盒子,"我帮您剪掉水草..."

就在我准备动手时,胡离突然按住我的手腕:"等等。"她锐利的目光盯着苏挽,"小姑娘,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

苏挽想了想,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昨、昨天有个穿黑衣服的大人...在河边走来走去。他问我见没见过一个拿菜刀的老头..."

"灶王爷?"我惊讶地问,看向胡离。

胡离的表情变得严肃,红眼睛微微发光:"不是沈晦。穿黑衣的...可能是'夜巡'。"

"夜巡是什么?"

"夜游神的对立面。"胡离的尾巴不安地摆动,"如果说沈晦负责维护夜晚秩序,夜巡就是专门找茬的。他们以混乱为食,最擅长挑拨离间..."她看向苏挽,声音变得柔和,"他是不是还问了别的?"

苏挽点点头,水珠从她的发梢甩到柜台上:"他问...当铺的掌柜最近收了什么好东西..."

我心头一紧。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打听当铺的情况?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胡离突然站起身,红衣在烛光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小掌柜,我建议你最近小心点。夜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的剪刀,"尤其是当'断尘剪'的碎片开始活跃的时候。"

我还想追问,胡离却己经走向门口:"我得走了。那孩子约了我明天喝粥...这次是皮蛋瘦肉粥,他说要教我新花样。"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红眼睛里满是警告:"记住,不是所有神明都像灶王爷那么友善。有些东西...比食怨鬼危险多了。"

胡离离开后,我帮苏挽剪断了新生的水草,但她实在太虚弱,我只好让她在当铺后间休息。座钟敲响西下时,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思绪万千。

夜巡、食怨鬼、断尘剪的秘密...爷爷留下的当铺,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而最让我不安的是胡离临走时的那句话:

"当铺掌柜最终都会变成非人之物...你己经开始了。"

我看向镜子,发现瞳孔深处的香火气确实更加明显了,而且...在某个角度下,似乎还有一丝银光闪过,像是沈晦那双纯黑的眼睛中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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