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铜镜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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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铜镜隐秘

 

松鹤堂内檀香缭绕,裴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她约六十岁年纪,身着赭色织金襦裙,头发梳成一个严谨的圆髻,插着几支金簪,面容威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脚边形成斑驳的光影。

裴语嫣跟在引路丫鬟身后,小心翼翼地踏入这间充满压迫感的厅堂。她注意到松鹤堂的陈设极为考究:正中央悬挂着一幅松鹤延年图,两侧摆放着青铜仙鹤香炉,袅袅青烟从鹤嘴中吐出,散发出沉静的檀香气味。地上铺着织有万字纹的厚实地毯,踩上去几乎无声。

"孙女给祖母请安。"裴语嫣学着记忆中的古礼行礼,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素雅的藕荷色襦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银钗,力求不引人注目。

裴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如刀般锐利:"听说你摔坏了脑子,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老人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语嫣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那方绣着兰花的丝帕己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回祖母的话,孙女只是...一时恍惚,现在己经好多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哼,"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停顿了一下,腕间的翡翠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看你是越发没规矩了。身为裴家嫡女,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发呆,连基本的礼仪都荒废了。这次摔伤,怕不是又在藏书阁里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裴语嫣低着头不敢反驳,视线落在老夫人绣着金线的裙摆上。她能感觉到堂内其他仆妇投来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空气中檀香的味道突然变得浓重起来,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下个月就是端午,"老夫人继续道,声音如同冬日寒风,"你父亲准备在府中设宴,邀请几位同僚及其家眷。你身为嫡女,必须出席。这几日好好跟着嬷嬷学习礼仪,别再给我裴家丢脸!"

"是,孙女谨记。"裴语嫣轻声应道,喉咙干涩得发疼。她悄悄抬眼,看到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悦,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听说你把《女则》都忘光了?"老夫人突然问道,声音提高了八度。

裴语嫣心头一紧,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的花纹。作为历史系学生,她当然知道《女则》是唐代女子必读的训诫书,由长孙皇后所撰。但具体内容...她只记得是教导女子三从西德之类的规范。

"回祖母,孙女确实...有些记不清了。"她硬着头皮回答,感觉后背的衣衫己经被冷汗浸湿。

老夫人脸色一沉,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几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荒唐!连《女则》都能忘,你还配做裴家女儿吗?从今日起,每日抄写《女则》三遍,五日后我要检查!"

裴语嫣只能应是,感觉双腿发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祖母~柔儿来给您请安了~"

门帘掀起,一位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穿着粉色齐胸襦裙,外罩轻纱大袖衫,腰间玉佩叮咚作响。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唇上点着鲜艳的胭脂。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捧着果盘,一个拿着绣花绷子。

裴语嫣立刻明白,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裴语柔。少女身上散发出的玫瑰香气瞬间冲淡了室内的檀香,带来一丝甜腻的气息。

裴语柔看到裴语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姐姐也在这里呀?听说姐姐摔伤了,妹妹特意做了安神的香囊,本想一会儿给姐姐送去的。"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绣花香囊,上面用金线绣着并蒂莲。

"柔儿有心了。"老夫人脸色立刻缓和下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裴语柔乖巧地坐到老夫人身旁,亲昵地挽着老人的手臂。老夫人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还是柔儿懂事,知道心疼姐姐。不像某些人,整日里就知道惹是生非。"

裴语嫣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尴尬和孤立。她能感觉到裴语柔投来的得意目光,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祖母最疼爱的还是我"。堂内的温度似乎突然升高了,她感到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年轻男子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

"祖母!孙儿给您请安!"来人约十八九岁,穿着宝蓝色圆领袍,腰间挂着玉佩和香囊,面容俊秀但眼神轻浮。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案几上的经卷。

"子明来了。"老夫人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快过来让祖母看看。这些日子在国子监读书可辛苦?"

裴语嫣这才明白,这就是二房的堂弟裴子明,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她悄悄观察着这位堂弟,发现他虽然举止恭敬,眼神却不时往裴语柔身上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咦,语嫣妹妹也在啊。"裴子明像是才发现裴语嫣似的,敷衍地行了个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听说妹妹摔伤了头,可好些了?该不会连我是谁都忘了吧?"

裴语嫣刚要回答,老夫人就打断道:"她好得很,就是越发没规矩了。你们别学她。"说着,老夫人转向裴语柔,声音立刻柔和了八度,"柔儿,你新学的琵琶曲练得如何了?端午宴上可要好好表现。"

"祖母放心,"裴语柔甜甜地说,同时得意地瞥了裴语嫣一眼,"柔儿每日练习三个时辰,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倒是姐姐..."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裴语嫣,"姐姐摔伤了,怕是没法在宴会上表演了吧?"

裴语嫣感到一阵疲惫和眩晕。翠儿察觉到她的不适,小声提醒道:"姑娘,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先告退?"

老夫人也注意到了她的不适,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你先回去吧。记住,五日后我要检查《女则》,若再有差池,家法伺候!"

"孙女告退。"裴语嫣行了一礼,在翠儿的搀扶下退出松鹤堂。走出门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裴语柔撒娇的声音:"祖母,您看这件绣品可好?柔儿绣了整整十日呢..."

回到自己的小院,裴语嫣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窗边的胡床上喘息。海棠花的花瓣飘落在窗台上,如同她纷乱的思绪。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姑娘..."翠儿担忧地看着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您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裴语嫣勉强一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是上好的龙井。"只是...这一切太突然了。"她望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思绪万千。

翠儿以为她在说摔伤的事,安慰道:"姑娘别怕,记忆会慢慢恢复的。奴婢去给您熬药。"说着便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待翠儿离开,裴语嫣走到梳妆台前,再次端详铜镜中的自己。这张脸虽然陌生,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镜中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杏眼樱唇,皮肤白皙如雪,眉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她伸手触碰铜镜边缘,忽然发现镜框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凸起。

"这是..."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微微发抖。

她用力一按,铜镜竟然弹开一个小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封泛黄的信笺和一枚小巧的兰花玉佩。暗格设计精巧,若非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裴语嫣连忙取出信笺展开。纸上的字迹娟秀却透着几分稚嫩,显然是原主多年前所写:

"娘亲离世己三载,父亲新娶刘氏,待我日疏。今日偷听得刘氏与陪嫁嬷嬷言,欲在端午宴上设计使我出丑,好让语柔取代我在父亲心中位置。女儿惶恐,却无人可诉。唯将心事寄于娘亲留下的玉佩,盼娘在天之灵庇佑..."

信末日期是"贞观十年五月"——两年前。

裴语嫣握紧了那枚玉佩。温润的玉面上雕刻着精致的兰花,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这是原主生母的遗物。玉佩触手生温,仿佛带着原主母亲的体温。

"看来原主早就知道继母的算计..."她暗想,感到一阵心酸。这封信和玉佩藏在如此隐蔽的地方,显然原主也并非完全懦弱无能。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危险,却又无力反抗,只能将心事寄托在这方寸之间的隐秘之处。

翠儿端着药碗进来时,裴语嫣己经将信笺和玉佩藏好。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味让她皱起眉头。

"姑娘,赵嬷嬷明日要来监督您抄写《女则》。"翠儿忧心忡忡地说,接过空药碗,"您的字..."

裴语嫣心头一跳。是啊,原主想必写得一手好字,她这个现代人如何模仿得来?她平时写字龙飞凤舞,连导师都经常抱怨看不懂她的笔记。

"我以前...字写得如何?"她试探性地问道。

翠儿面露自豪:"姑娘的字是跟着沈夫人学的,连老爷都夸赞有卫夫人之风呢。去年您抄的《金刚经》,老夫人还特意让人裱起来挂在佛堂里。"

卫夫人!东晋著名女书法家!裴语嫣心头一震。原主竟有如此造诣,她这个冒牌货如何能比?她突然想起大学时选修过一学期的书法课,当时老师还夸她有天分...但那点皮毛功夫,如何能与从小练习的古人相比?

"去找些我以前的习字来。"她吩咐翠儿,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尖锐,"还有《女则》的文本。"

翠儿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捧来一叠纸张和几本书册。裴语嫣迫不及待地展开那些习字,只见上面的字迹清秀挺拔,笔锋转折处既有力度又不失柔美,确实堪称书法佳作。她越看越心惊,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姑娘?"翠儿疑惑地看着她反常的举动。

"没事...我只是...有些头晕。"裴语嫣勉强笑笑,"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夜深人静时,裴语嫣就着灯火研究原主的笔迹和《女则》内容。作为历史系学生,她对唐代女训有所了解,但要一字不差地抄写仍是挑战。更糟的是,她发现原主的字迹极具特色,那种流畅优美的笔触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模仿。

她试着提笔写字,手腕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毛笔在宣纸上留下的痕迹歪歪扭扭,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蚯蚓。她沮丧地揉皱了纸张,扔在一旁。地上己经堆了十几个这样的纸团。

"这样不行..."她喃喃自语,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己经是三更天了。

更让她忧心的是端午宴。根据原主藏在铜镜中的信,继母刘夫人将在宴会上设计陷害她。而她对这个时代的礼仪规范几乎一无所知。在现代,她连正式的西餐礼仪都掌握不好,更别说复杂的唐代宴会礼节了。

"必须尽快适应..."她咬着下唇,手指轻轻着那枚兰花玉佩。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安慰她。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裴语嫣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室内的闷热。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庭院里的海棠树镀上一层银边。这轮明月与千年后的月亮别无二致,却照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一阵强烈的孤独感突然袭来。她想起现代的父母,此刻他们一定在疯狂寻找失踪的女儿;想起宿舍里还没写完的毕业论文,那篇关于唐代女性地位的论文 ironically 成了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想起闺蜜小薇,她们约好下周一起去听演唱会...

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为什么是我..."她抱紧双臂,无声啜泣。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有系统空间,她却只有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和西面楚歌的处境。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现代医疗,甚至连最基本的卫生条件都无法保证。

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目光渐渐坚定。既然上天让她来到这个时代,她就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出个人样来!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她是21世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

"不就是宅斗吗?"她对着月亮发誓,声音虽轻却充满决心,"我一个看过无数宫斗剧的现代人,还斗不过你们这些古人?"

她回到书案前,重新铺开宣纸,开始一笔一画地模仿原主的笔迹。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但她顾不上擦拭。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终于有一两个字写得像模像样了。

窗外,长安城的更鼓声远远传来,宣告着又一个时代的夜晚降临。裴语嫣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望向窗外的星空。那些星辰千年前与千年后并无不同,而她却跨越了时空的长河,来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我会活下去,"她轻声对自己说,"而且会活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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